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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猪的情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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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在坑上探出他的猪头,月亮在他头上晃,晃得我眼花。我知道,指望一头猪来救我等于承认自己是头猪,一号像个巨大的讽刺,让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沮丧与悲哀。
我想咆啸着问他:吃饱了撑的你没事追我做什么?我逃跑干你屁事,要你像个猎犬似的狂追一头专门和你过不去的猪,你不是有病嘛你?
我哼哧了两声,腿痛得我直抽抽。干脆一闭眼,眼不见为净。
头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个东西掉在我脖子上,我懒得睁眼,用没有受伤的蹄子拨了开去,没理会。那东西居然又晃了过来,我恼,还让人消停不?
愤怒地睁眼,倏地大惊!我眼前晃着一条粗藤蔓,上面还沾着几片嫩叶,碧油油的讨人喜欢。我顺着那藤蔓往上看,大大惊!
另一头居然在一号的嘴里咬着,我的惊讶并非出于一号这个没良心的突然有了良心,而是惊讶他居然会动这种人类才会动的脑子……我懵了,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往前走了两步,艰难地仰着头,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许久、许久。
当我以为自己的脖子快要断掉时,一号突然扬了扬蹄子,那感觉就像在叫我快点。我心中顿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激荡……我想到了,一号甚至是猪太后、猪太监们都和我一样,是人不是猪!难怪一号看我的眼神那么复杂,难怪我觉得他们的行为特人类,还懂得群殴,我一直以为猪就是这德性。这是个重大发现,它让我又一次看到了希望,我兴奋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突然停了下来,发出猪嚎声。腿废了,腿废了。
要靠一条藤蔓让一只猪爬上近一米半高的坑并非易事,何况我的腿还受了伤,但这种时候,只能拼了!
我死死咬住藤蔓的一端,靠在坑壁上,不管后腿多疼,也坚持直起身来往上攀。一号的力气比我想象中的大得多,他咬紧牙关,四只蹄子拼命往后挪。我知道,他每挪一下,都要花去十二的力气,我毕竟是头猪,就算苗条,也还是有些份量的。好在我也强忍着痛,用自己的蹄子抠在坑壁上,以减轻重量,虽然每往上一点,腿上钻心般的痛便会刺激我一次,但一想到一号正拼了老命在救我,这点痛反而成了一种激励。
在最后的一鼓作气下,我终于!我终于回到了上面,有如在鬼门关徘徊了半天,又被拖回来一般,我如释重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气,最后才抬头看向一号。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目光炯炯地看我,一如那日王子般的骄傲与清高。可王子的嘴边却在淌着血,一滴一滴,触目惊心。我像只瘫痪的狗,一点点朝他爬过去,很想问问他,痛不痛。但是……我却在靠近他时,哼哧哼哧,爬上了他的背。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辛苦你了,一号诶。
我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担心他一个不爽将我摔下背去,好在他没有,还很有老牛精神地驮着我往前走。可能是被我压得,也可能怕我掉下来,他走的很慢,慢到让我觉得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其实我也想关心关心他嘴上的伤,无奈我本是人,没作个准备就变成了猪,自然不懂猪的语言,就算我开口,那几声猪吼也不过是无意义的音节。我只希望,一号能通过我爬到他的背上,来感受我的心意……
独特的心意。
天快亮时,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猪圈……
是的,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回到了原点。果然是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我恍忽觉得,今晚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养伤的期间,猪太后们一直想来“问候”我,但不知为何,他们一看到一号站在我身边,就都悻悻地转头跑了。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号也有人格魅力。
就在我伤好的时候,晴天突然冒出一个霹雳。
农夫的老婆病倒了。
它产生了强烈的蝴蝶效应。
因为治病要花许多许多钱,农夫想到了我们,他要卖猪筹钱,这个主意我比他想得还要早。所以,当他提了两只竹筐来猪圈挑我们时,我默了。
像我们这种小型猪被卖掉的下场,无非是送到屠宰场,掏干净里面的东西,做成烤乳猪,运气差点的被大解无数块,或红烧,或清炖,进入人类的肚皮,最后化作便便……
我以为,农夫一定会挑猪太后他们,因为他们够肥,那才能卖个好价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猪也有使诈的一天!他们、他们居然集体装病,躺在地上跟中了非典似的,我一看这情形,立马反应过来,忙蹭到一号跟前,用蹄子踢了踢他,又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装,你也装,大家都一样了,农夫自然还得挑肥的。可一号傻啦八叽的站得更直了,还很有精神的啸了两声,我汗,想跪地求他了。这腿一软,我也倒了下去。
农夫一把抱起一号,将他放进了竹筐,他没有一点点的反抗,我甚至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解脱意味。这不是真的吧?我用蹄子拼命揉眼,想看清楚他眼中的只是眼屎,而不是决绝。但我已经确定,我没有眼花,也没有胡思乱想。一号他将会一去不返,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也许我的脑子曾经被雷劈过,也许还被铁门夹过,所以,我才会主动跳进另一只竹筐。
原来人们说的义气,便是如此。
猪一号,他隔着一个扁担的距离看我,两只眼睛睁得比绿豆还大,我觉得他肯定在骂我,直觉,直觉而已。
托一号的福,这是我来这世近二个月来第一次进镇,热闹气氛果非荒野郊区所能相比,我害怕的同时又惊奇,惊奇的同时又在打着鬼主意——说不定我们可以想办法逃走!
是的,我也只敢说说不定,因为能逃脱的几率真的很小很小,毕竟任谁看到两头猪在街上逃窜都会掺上一脚来抓我们。
我想,一号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否则他不会用那样有力的眼神看我。
可人生在世,就为一搏。坐以待毙,不如奋起抵抗。
而且我也很厚道的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反正要逃,不如等农夫卖了我们再逃,这样,农夫也能拿到钱回去给老婆治病,就当是报答他这两个月来对我们的照料。
想到这,我再次看向那边的一号。虽然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一刻,他是读懂我眼中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