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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桃花笑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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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到天一王府的时候,花月容已将洛公子找了来。洛公子不愧为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医者,即便是这样的毒药也难不倒他,看过浅陌之后,立刻就写出药方,差人配解药去了。众人见洛公子不慌不忙处理着,皆不胜欣喜,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一场风波终于过去,各人各归各位,生活又回归平静。
天一云翳知道了当年的来龙去脉,便决定放手,让心爱的女人和她真正希望共度一生的人去走完余下的人生。这些年,纵然他们在一起,却始终折磨多过欢乐,再舍不得,也不愿再这样纠缠。放她走,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但至少,她会快乐。
冰素吟微微笑着听完天一云翳和她说的话,然后,淡淡地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绝了他的提议。但是,她也没有选择留在天一王府。
她这被人操控着的一生啊,是时候结束了。她想回去江湖,做回当初那个自由自在的枕霞仙子,去走许多地方,去看很多山水。
感情……
她想她需要时间。
她坦言告诉天一云翳,她其实心里真的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对天行澈固然有情,但对他也未必就全然无情,多年的夫妻,纵使再冷血,感情靠累叠的也有不少,选了哪一个,都会愧疚于另一个。她自嘲地说 ,甚至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却还在做这种选择?她累了,她真的累了,这一生都太累了,她不想再想这些,她要到江湖上去走一走,她需要把这一生的疲惫都泄掉。或许这是一种逃避,或许很自私,但就让她自私一下吧,她不想在撑着活,就让她潇潇洒洒地回归江湖吧,如果哪一天玩够了,想通了,心中能做出抉择了,那么,她再给他今天这番话做答复。
天一云翳理解地对她笑笑,只说:“去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再没人会阻碍你了。”
彼时,天行澈就在二人的窗外,将一切收入耳内,微微扯唇,风云淡去地一笑,望向天空,深呼出一口气,然后举步离开,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满目梨花中。
毒彻底清除后,浅陌便携同槿木权峥倾云独上冰素吟三人南下赶往泉州。七日后,四人抵达,天晴庄的洛三公子亲自在城门迎接。四人来接倾云独上的母亲杜兰萋。看着泉州近在眼前,倾云独上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已经许多年,他的情绪都没有这样起伏过了。
跟随洛三公子来到天晴庄,被引入一处隐在桃花林中的小小院落,看到首先冲入眼帘中的人时,几人齐齐怔住了。
花月容和洛公子!
四人出发的时候,他们二人还在京城,如何现在却出现在了天晴庄?
花月容见众人的惊讶神色,忙要走过来,刚走两步,发觉洛公子定在那不动,又退回去,把他也拖来。
几人疑问的目光投在花月容身上。
花月容立刻摆手,赶紧摆脱责任,大声道:“这绝不是我的主意,都是这人太坏!死活逼着我,要我瞒着你们,说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这人,他简直不是人啊!你们前脚一走,就拖着我出发!为了赶在你们前头,这一路上就没得个歇息,累得我几次差点没瘫在路上!”
洛公子在一旁悠闲地抱起臂膀,笑眼看着旁边的女子向浅陌等人数落着他的罪行,待她终于说完,只轻轻笑,问向四人,“信吗?”
浅陌立刻说:“不信。”然后看向洛公子,恍然大悟,道:“都姓洛,我竟没想到洛公子你与洛三公子是一家。”
洛公子举起手中折扇敲了敲头,似是有些尴尬,又似不以为然,笑道:“不怪姑娘,天晴庄的人大多人如庄名,温暖和煦,洛家男子大多是极温柔的,我这样一副浪荡的个性,姑娘要是能想到我是这个洛家的,那才是奇了怪。”
浅陌目光一变,微微惊讶,“你是洛七!数年前,那个创造了商界奇迹的洛七!以十三岁之幼躯力挽狂澜,将天晴庄由衰败又引向繁荣的洛七!”
洛公子只微微一笑,表情已经告诉浅陌答案了。
浅陌露出感慨的表情,道:“都说洛七虽然生了一颗神脑子,但性格和哥哥们大不相同,喜欢浪迹天涯,四处漂泊,完全做不到如哥哥们一样安分,所以一年中倒有十一个月是在外面过的。当初与洛公子相识,已是觉得不俗,如何却没想到洛公子竟就是那洛七!”
洛公子拱手一礼,道:“还得多谢姑娘当年救了我三哥。”
浅陌一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你帮我这么多次,如果要谢,我都怕自己谢不过来。”
洛公子笑了笑,目光瞥向花月容,口里是嗔怪的,眼里却是宠溺的,道:“姑娘若要谢我,可能帮我管管这个疯丫头?”
花月容一听,一怒,立刻伸脚踹向洛公子,“你说谁疯,你才疯哪!”
洛公子笑着轻身闪过。
扭了头,浅陌看向花月容,斜睨她道:“小月,你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吧,说是洛公子想让大家吃惊,我看他没这么无聊,出这个主意的一定是你!是你想看我吃惊!我当年和你说过,十分想目睹一下这位洛七公子的风采,你记下了,所以一知道洛公子的真正身份,你就兴奋了。”
花月容见全被料中,露出沮丧的不好玩的失望表情,向浅陌一吐舌头。
想到什么,浅陌立刻一喜,又转向洛七,道:“既然洛公子就是洛七,那么兰姨她……”
洛七点了点头,道:“是的,她的病,我已经治好了。只不过,当年的事对她伤害太大,她不太愿意说话。”
浅陌一阵激动,看向倾云独上,果然也见他眸光闪动,显然也是克制不住内心情感的强烈翻涌。
“那么,她……”正当浅陌兴奋着要问洛七如今杜兰萋人在何处时,风中传来一声脆弱的呼唤,“可是……瑛儿……?”
众人身子都是一颤,循着声音,向桃林深处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粉罗的女子目中含泪缓缓分开桃花走出。看到那个女子,众人的呼吸都是一紧,那是一个怎样美丽的女子?尽管不施脂粉,仍然美得令人惊叹,即便岁月也没能夺去她多少美丽,简直耀眼得满眼的桃花都生生黯然下去。
看到那个凝固在遥远的记忆中的身影,忽然鲜丽地出现在眼前,倾云独上胸中强烈的情感翻腾,一股热流涌上,酸涩了他的眼眶,一时,他竟忘记了挪动脚步,迎上前去。
杜兰萋步履蹒跚行来,纤手颤着抚上倾云独上的侧颊,眼中的泪坠下,“儿啊,你的样子,怎么变了?这完全不是你的脸了,还是太多年了,娘记错了你的脸呢?”
倾云独上抓住自己娘亲的手,狠狠握住,那是隔了重重光阴之后,至亲之人谁也不曾想到过的再次肢体相触,忍住眼中的热意,努力笑,“娘,瑛儿发生了一些事,换了一张脸。”
“……这样。”杜兰萋轻声应着,抬起另一只纤手,两只温暖的手一起捧住倾云独上的脸,“我们瑛儿身上一定发生了很惨烈的事吧……换脸……想想就可怕,瑛儿一定很痛,是不是?没有娘在身边,那样的时候,谁来照顾你呢?”
倾云独上拂去娘亲脸上的泪珠,柔和笑笑,“娘,不痛的。”
杜兰萋忽然笑了笑,似是欣慰又似是无奈,“长大了,还是那么会骗人!”
倾云独上满目热意,只忍着,对杜兰萋道:“娘,瑛儿这次没有骗人。”
杜兰萋仍旧捧着他的脸看,仔仔细细,分分毫毫,含泪道:“我这一觉睡了二十年吗?瑛儿看起来似是而立之年了啊,娶妻了吗?生子了吗?”
倾云独上微微笑起来,轻声道:“还没有,娘。”
“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娶妻呢……男人啊,得有个女人陪着……没喜欢的人吗?”未完的话一下顿住,杜兰萋一扭头,忽然瞥见了槿木权峥,先是一惊,后又是一痛,转过头来又看倾云独上,泪簌簌就落下,泣声道:“旁边这是小峥吧,缘何……缘何……他还这般年轻,我的瑛儿却是看着生生长了十岁啊,你们其实差不多一般大的啊……”
听到此话,浅陌槿木权峥俱是心底锐利一痛,那折损了十年的寿命啊,这心疼儿子的母亲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为了弟弟硬生生在瞬间把这男人最好的十年从人生中抽出去了啊!
杜兰萋泪濛濛的眼渐渐看不清倾云独上的容貌,只是捧着他的脸哭,“没了娘的孩子总是苦些的,瑛儿,这些年,你一定很孤单吧。”
纵使冷静如倾云独上,也受不住犹如这般强烈的情感冲击,眼中的热意终于冲出来,他一伸手将杜兰萋拥住,低哑着唤:“娘。”
杜兰萋也伸手抱住他,轻拍他的背脊,把他仍然当成孩子般轻哄着:“瑛儿不难受,以后有娘陪了啊。”
看着这样母子重逢相拥的画面,在场的诸人,无不湿了眼眶,只觉热流在体内激荡。情感,在乎,爱,这些东西永远是人类最美最美的东西,这样的场面,是么多令人感动!
忽然,杜兰萋发现了一直在一旁笑吟吟静看的冰素吟,松开了倾云独上,有些激动地看向冰素吟,微微吃惊地道:“姐姐?”
冰素吟目中含着感慨的泪水,上前,拉过杜兰萋的手,感慨的笑着,只觉白云苍狗,所有过往竟是恍然一梦,道:“兰儿,都过去了,便如这山庄的名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你我的人生,孩子们的人生,都雨过天晴了。”
杜兰萋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地看着冰素吟,冰素吟拉过她的手,与她一起看向前方,那里,桃花灿烂,如锦如霞,“以后,我们的生活,便可以如这桃花一般。兰儿,不用再害怕,苦难在你混沌的时候都已经过去,如今在前面等待我们的,便只有桃花,开得这样好的桃花。”
“是吗?”杜兰萋微微牵起唇角,抬目,柔和的阳光洒下,洒在在众人身上,带来一股柔软的温暖,桃花在微风里笑,杜兰萋绝美的脸容上,扬起对未来的憧憬,轻声,“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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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还是那座王府,还是那片梨花园,还是那座被梨花簇拥着的小楼。夜凉如水,月色如霜,躺在小楼楼顶上,浅陌靠在天一池墨的臂弯里,一如儿时那般,一起看着月亮,数着星星。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哥哥的怀还是这样安宁,浅陌几乎就要忘记这些日子所经历的那些动荡。
“不过离开数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不知过了多久,池墨叹息着。当初和小妹一起回到京城,本想看着她和阿峥和好,不想镜灵宫传来消息,说是出了些状况,情况很严重,必须他去处理,他只好匆忙离开。办完事,他就立刻返回了,没想到,一回来,就连连听说了几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尤其是小妹中毒的事,那让他十分后怕,“幸好有阿峥,如若小妹真的……”一想到这个,他就不敢再想下去。
浅陌在他臂弯里浅笑,埋怨着却心甜着道:“都过去的事了,哥还在这惦记。”
又沉默了会儿,池墨轻轻叹息着,“以后,我不再是世子,小妹,我也许不能再常回来这里。”
浅陌的胸膛一震,撑起身子,俯看着池墨,“哥,你其实有些难过,是不是?爹娘找回了亲生儿子,你忽然觉得不知自己在这个家算什么了……你觉得很尴尬……”
池墨些微地扯了扯唇角,没有回答浅陌。
浅陌俯身下去,扑在他怀里,抱着他,“不要难过,不要尴尬,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爹娘依然拿你做亲子,于我,你更是无可替代的哥哥!梨花,小楼,星星,它们是我们共同的回忆,你怎么可以舍弃!你不要不回来,那样,我会多么想你!”
池墨轻拍浅陌的背,轻笑,“傻丫头,纵然不回来这里,也不代表不见你了啊,你忍得,我还忍不得呢。我在江湖,你也在江湖,我们要见面,难道非要在这里吗?”
浅陌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带茫然地问:“我在江湖?”
池墨瞅瞅她,微微笑着,道:“阿峥那么爱你,如何会让你回去宫里?以后的日子,小妹便可如儿时所期望的,在江湖上,自由自在。”
一听这话,浅陌眉间一暗,想起槿木权峥,胸口一痛,除了痛,更生气,从池墨身上翻起来,坐到一边,闷闷不语去了。
池墨见状,微微诧异,也坐起来,看着自个妹妹,眼中慢慢浮上不可思议,道:“今儿回来,见你一直笑呵呵的,还以为你们和好了,怎么……”
见浅陌还是闷头不语,池墨不禁锁起眉头,道:“阿峥在干什么?以前什么时候是这种个性来着,什么时候喜欢做起这种自个为难自个的事来了?这么优柔寡断,这可不像他!”
这番话仿佛触到了浅陌心底某处,浅陌终于不再闷着,看了池墨一眼,眼中的光芒是又爱又恨,又气又好笑的,“哥,你都猜不到他做了什么!”
见浅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池墨问:“做了什么?”
浅陌扶额,“他跑了!”
池墨显然也是一惊,“跑了?什么意思?”
浅陌拿下扶额的手来,继续着那种如果这个人在眼前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道:“跑了,就是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他现在不在京城,说是去浪迹天涯了,天知道他去哪了!”
“呃?一国之君,并非自由之身,岂由他胡闹?”
“他就胡闹了!为了躲我,他就这么胡闹了!”
浅陌不由想起几天前案发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倾云哥迎回了母亲,一行人和乐融融,开开心心,夜里在一家客栈歇息的时候,他居然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跑了,跑之前没来看她一眼,没和她说一句话。刚发现他不见了,他们的视线内就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正是千里迢迢受了惊吓奔来的槿木琰。槿木琰一下马来,马就瘫在地上,可见路上赶得多急。扫过一行众人,没见着槿木权峥,槿木琰的脸色顿时变成了苦瓜,几欲抱马痛哭。
然后,浅陌忍受了一路槿木琰的喋喋不休。
原来,在动身前来接兰妃之前,槿木权峥曾找到槿木琰,拜托他处理国事,要他代理国政,统领群臣一段时日。当时,槿木琰以为也就这几天,嘻嘻哈哈间就答应了,无所谓地接了旨,不料,在槿木权峥动身后的第三天,他便接到了由槿木权峥的贴身近侍送上的口谕,将日期改成了无限期。
这简直是耍无赖,那小子,他是早有预谋!
当时,槿木琰恨得牙痒痒地向浅陌指责。先好说好笑,歌舞美酒的哄他答应,然后再来个先斩后奏,把一个有期刑罚变成无期刑罚。他跑去做他的逍遥公子,却要他被陷在京城,做只困兽!
可恶!实在可恶!竟这般设计自己的叔叔!
槿木琰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如是怒喊。他激动地不停地对槿木权峥进行着声讨,连连骂着臭小子没良心。
槿木琰是出了名的清闲王爷,游山玩水,四处看花,他就最爱,不然,他也没机会遇上花月容,而国事,就最是他深恶痛绝的。如今让他不知要管国事多久,难怪他吓得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快马加鞭赶来。
没办法,谁让他虽然贪玩好色,但偏偏能力最出众,浅陌记得槿木权峥和她说过,若不是天一氏女子的子嗣不能继承帝王之位,槿木琰本是最适合当帝君的,若是把国家给他,他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槿木琰走了一路,骂了一路,浅陌也听了一路,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表叔,你保重。”
槿木琰一听,瞬间泫然欲泣,身子自然倒向一旁,就势就搂住旁边的花月容,哭道:“容儿,我好惨。”
这便宜占的?你当你演的很像哪?花月容一挣就把他甩开,踹他一脚,不客气地道:“滚开!”
浅陌无心看别人打情骂俏,在一旁撩起了车帘子,看向外边的天空,目中燃火,槿木权峥! 你这混蛋!
“纵使再吩咐了人照理朝政,终归他才是帝君,阿峥不是无责任之人,总会回来的,小妹莫急,就在此等吧。”听得浅陌叙述了经过,池墨试图安慰浅陌。
浅陌却奇怪地凝唇扯出一丝笑,道:“谁说我要等了!”
池墨心头一跳,难道小妹要放弃这段感情?
却见浅陌站了起来,转身向后走,他扭头,目光追随过去,只见浅陌站到了最高处,望向遥远的天际,“苍穹之下,他的脚能踏上的地方,难道我踏不得?他想躲去哪里!”
那一刻,池墨看到浅陌身上似是散发出了一层淡淡的光芒,他看到了坚毅和决心带来的力量。忽然,他明白了,好笑起刚才自己竟会那样想。小妹如何是那样的人啊,她认定的东西,又有什么时候就这样放弃了?越是有阻碍,她就越顽强。
“想摆脱我,还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这辈子纠缠了我,是他作茧自缚,如今不是他说了算了!”
“看来,我得让他看看,他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跑不掉的!我一定会把他抓回来!就算踏遍天下,也要把他抓回来!”
池墨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漾开来,转回头来,有些不敢再看这样的浅陌,心底奇怪地微微地有些酸涩,阿峥,你这么幸运,这么幸福,可不要不知道珍惜。
“哼。”
突然的冷哼,让浅陌怔住。
一歪头,夜色中走出一个全身皆黑的冰冷女子。
浅陌诧异地看着来人,是夜裳。
池墨早便听到动静,见是夜裳,悄悄收回了早就暗中在做准备的手。
“主上让我告诉你,小帝君在晋阳。”一说完,冰冷地看了浅陌一眼,转身就走。
浅陌几乎被夜裳的眼神冻住,苦涩地笑,她伤了倾云哥的心,大概这辈子,夜裳都不会原谅她了吧。
“告诉倾云哥,谢谢他的消息,你们要保重。”夜裳走了许远,浅陌远远地喊。
夜裳又冷哼一声,不发一言地走了。
施展轻功,掠过无数屋瓦,夜裳来到了京城的北城门。城外,一只队伍已然整顿好,正要连夜出发。队伍中有一辆白纱为幕的马车,车内隐隐约约两个人影,正是她的主上和她主上的母亲。
远远地,主上就听到她回来了,她刚落地站稳,便听主上问道:“都办好了?”
“是。”夜裳答应着。
“……那我们出发。”倾云独上没有其他反应,淡淡吩咐一句。
胸中忽然涌起种种情绪,狰狞着交织着,夜裳再控制不住,上前一步,问:“为什么!主上,为什么!主上明明没忘记她,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她也喜欢过主上,只要努力一点,说不定她就回头了!你们可以再在一起的,这并不难啊,为什么主上不去做!”
“裳,住口。”没有怒气,却是冷硬不容回绝的命令语气。
夜裳正情绪澎湃,早便忘记了主仆之分,哪里还顾得什么命令,不肯作罢,仍旧激动地喊:“主上难过,难道我们看不到?那夜夜的叹息,您纵然再克制,我们就当真发现不了?是弟妹又如何?翻到最前面,你才是最早和她有婚约的那个!主上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就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这次,车内却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挽泪叹息着过来,拉过夜裳,向她摇了摇头。夜裳强忍着泪,翻身上马,和挽泪并行来到车队最前方,一挥手,带领车队前行。
马车内,倾云独上静静坐着,杜兰萋默默看着他。
“娘,你不要担心。”
杜兰萋仍旧看着他,目光中是心疼的神色,“我果是没有瞧错,瑛儿果然是喜欢姐姐的女儿小陌。”
“都是过去的事了。”
“真的过去了吗?”杜兰萋看着儿子,语气是反问的,“知儿莫若母。你是一个看起来多么无情实际却最长情的孩子,娘难道不知道?你克制着,你忍耐着,可是娘还是瞧出来了,你若真忘了,娘又怎么看得到?”
“娘……”倾云独上垂下眼,声音转低,“不要这样拆穿我……”
“瑛儿……”
“就当做我忘了吧。”
杜兰萋移过来,握住儿子的手,“娘希望你真能忘了,你郁郁寡欢的样子,娘看不得。”揉了揉儿子的手,又道:“我看你对身边那两个姑娘也不错,我看她们对你更是好,不如娶了她们,也……”
“娘!”还没等杜兰萋说完,倾云独上就霍然制止,这让杜兰萋一惊,有丝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倾云独上看向母亲,“她们不行。天下间 ,任何女人,都可以,只有她们不行。她们是陪伴我长大的亲人,是我很重要的人。”
“这不正好……”杜兰萋更加诧异了,既然这样,不是正合适?
倾云独上的唇角微微一扯,似是有些无力地道:“娘,你不懂。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伤害一个人,那么,我不希望是她们。娘……”倾云独上的目光出奇地认真,就似在陈述着诺言,“我可以伤害任何人,但我不能伤害她们。”
杜兰萋心头一震,伤害?什么伤害?儿子这话是……?
倾云独上反手覆住杜兰萋的手,柔和地笑了笑,道:“娘很希望有孙儿吗?”
杜兰萋心中的震荡更剧烈,隐隐有痛意升起,眸光欲碎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果然吗……儿子都问出了这样的话啊……
“娘如果想要,那么我就给娘娶一个,人选,就随娘,娘喜欢谁,那就是谁。”说到这,倾云独上顿了顿,然后微微扯唇,“娘如果并没有那么想要,满足于只有儿子的照顾,那么娘就容许了儿子任性,就让儿子如现在这般,就这么过一辈子罢。”
杜兰萋的心剧烈地疼起来,狠狠地扯着,只见倾云独上轻轻地扯着唇角,好似在笑,眸光却是漂浮的,好似透过层层白纱,在看很遥远的地方,“娶妻这回事,儿子,没这心思了……”
杜兰萋瞬时泪如泉涌,颤着伸出手去,将倾云独上揽到自己怀里来,抱着他:“可怜的瑛儿,娘当初如果能保护你该有多好啊。姐姐的女儿,她本就是你的啊。”
倾云独上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吸取着母亲的温柔,面目上不见怨怼,出奇地平静,唇角甚至含着一丝轻轻的笑意,良久,合目:“天意。”
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夜裳和挽泪没能听到倾云独上和杜兰萋的对话。不知为什么,今夜的风特别哀伤,今夜的星光,分外凄迷。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已然泪流满面。
那遥远的北方啊,那冰天雪地的倾云岭。
主上的心,是否也化作了倾云岭,永如冰雪,只余苍茫?那样历尽沧桑的心上,是否还会再迎来春天,再染上绿色?
冷清,这或许便是主上余下的人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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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读者要求写点甜的,于是貌似结尾又变得稍微长了一些,不过总归在能看到的地方,快了,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