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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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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嘘!轻点儿,你轻点儿!”那人四处望了望,“我还听说,皇上还给季大人留了封信示威呢!”
“果然新欢就是不如旧爱啊,云深也是可怜,被劫持就算了还被皇上就这么给一脚踹了,”另一人恍然,“啧,难怪季大人今日脸色那么难看。”
于是,官道上,走在后头的季老大人脸色真的很难看。
据说抓走云毓的那些人是行水路,看样子似是前往南方,褚轻则想,既如此,他便同季澜沿岸而行,一路上策马狂奔,连休息都不及顾及,带的宽大衣袖被迎面的劲风吹得鼓鼓作响。
季澜紧跟褚轻则身后,看着前面那人前倾的背影,蓦然陷入深思。
他同褚轻则也算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如今朝中局势暗潮涌动,表面平和,内里却是一触即发,虽有自己爷爷、暮相及太傅几位老大人坐镇,但毕竟文臣手中的权力有限,他可以理解褚轻则将云毓作为棋子,却不能理解此时他不顾朝政单枪匹马离宫找人的行径。
季澜垂下眼睑,身下马匹的速度却是依然不减。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缰绳,即使已经有些生疼,褚轻则却依旧没有放松,搞不懂自己堂堂一国之君,明明可以遣人去寻就好,偏偏自己就是坐不住,褚轻则就纳闷儿了,不过就是个长得稍微好看些的臣子罢了,说出去还让人以为他褚轻则多稀罕呢!
想着,手下马鞭就又“啪”的一声,挥的毫不留情,声音大的直把深思中的季澜给吓了一跳。
皇上也是够拼的,手腕的绷带才卸下就这么折腾。
四月的江南已是繁花初放,颇有一副春入河边草,花开水上槎的架势。
遍地的酢浆草铺满一地,流水叮咚,被阳光照得细碎粼粼。
其实按理来说,江南这么大,要想找个人还真特么不是一般的难,但如若那些人真是要南下,那么肯定得找地方来停船,所以,他连日快马加鞭为的就是同季澜先一步赶到去堵人。
途中,褚轻则道:“季澜,你即刻去命江南知府加派人手,对来往船只严加盘查。”
“好。”说时,季澜手下马鞭一挥,便朝另一道疾驰而去。
这边褚轻则继续沿岸驰骋,连日的奔波已是满身风尘,向来吊儿郎当的俊脸此时也是一脸疲倦,腾出一只手按了按鼻根,眼睛再一眨间,就看到前面草丛上似乎横躺了一个人。
岂有此理!
想他治理最繁盛的地方,居然有人被曝尸荒野,思及此,褚轻则简直怒从心上起。
旋即策马跟前,就瞧见一个湿漉漉的人压趴了一地的酢浆草,将那人反着的身子翻正,褚轻则瞳孔猛地收缩,而后整个人都滞住了。
将那人粘着额头的湿发拨开,虽然脸上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但那张自己日日挂心的脸,还是让心跳倏地一下就乱了节拍。
“云深?云深!云深……”手足无措的拍打着面前这张紧闭双眸的脸,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些不明的悸动,可看着半天儿没反应,褚轻则就恨不得啪啪啪的死命打上去,偏偏几次举起手就又是舍不得打下去。
作孽。
最终没了招,紧眉思索再三,这才想起溺水的施救方法,果然按压几下之后云毓总算有了点儿反应,咳出了些水。瞧见那双眼缓慢睁开的时候,褚轻则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上的这片天空都发亮了。
云毓脑子还有些懵,身子酸疼的似要散了架似的动弹不得。
“皇上?”
声音很轻,轻到褚轻则看着她薄唇噏合,却愣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干脆将脸凑了过去,想仔细听听说了啥。
云毓瞧见那都要贴着自己唇的侧脸,苍白的面上渐渐晕出一丝淡淡的红,顿时又羞又恼,顷时卯足了劲儿的抬起手狠狠一巴挥了过去。
禽兽!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某人,顿时跳了起来,好歹他也是皇帝,从小到大连先帝都没打过他,面前的这个倒好,一连打了他四五次不说,此时自己想要瞪她一眼给个警告,她还一下把脸扭向一边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儿。
褚轻则那叫一个气闷,最后倒好,连碰都不让碰了,明明马背就那么大,偏偏两人中间还隔了个两尺的距离,他就搞不懂了,大家都是男人,这么扭捏做什么。
不过向来不羁惯了的皇上,此时却还就是没有发作出来,只一边儿慢慢驾着马,一边儿自个儿生闷气。
直到他们走远,不远处的一棵常青树后才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身着素衣,面容俊秀,此时圈起的右手抵在唇边溢出几声轻咳,直到那两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他才又转身离开。
不得不说,季澜的办事效率还是很有保障的,褚轻则才方进城,就已经瞧见知府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排了开来,只是,季澜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知府看去也已不惑,还不及他开口,对方就已经堆着笑脸恭迎上来。
“臣贺廷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轻则扶了云毓下马,而后抬起手,方要说平身,就又见贺廷赏上前一步,道:“皇上受苦了,臣接到季大人吩咐已命人妥善安排好一切,皇上快先将干衣披上,以免湿衣加身又被风给吹着凉。”
褚轻则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此时又瞧见贺廷赏认错人,顿时觉得连带着刚刚的闷气终于有了发泄口,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位贺大人就又不知死的开了口。
这次是对着他:“这位大人辛苦了,下官已备了马车,请皇上同大人一同上车。”
没有注意到褚轻则和吃了屎一样的脸色,贺廷赏忽然又补了一句:“对了,不知这位大人贵姓?”
闻言,云毓禁不住低笑起来,原本苍白的面容也因此显得精神了一些,不及褚轻则开口,云毓接道:“他姓云。”
这一下,褚轻则的脸色可谓是变了一变又一变,最后冷哼一声,同吃了苍蝇似的随云毓一同上了车。
皇帝亲临,毕竟是个大事儿,贺府早已将主院的房间腾出来,就为了恭迎皇上大驾。
季澜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同褚轻则他们碰了个正着。
正要开口,就见贺廷赏一脸恭维的站在云毓边儿上,道了一句“皇上到了”。
季澜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准备静观其变,可看到一旁褚轻则黑的同个锅底似的脸色,似乎好像又明白了些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瞧见贺廷赏对着褚轻则道:“云大人舟车劳顿,也快换身衣裳歇一歇吧。”
这下,季澜蓦地就乐了,也不揭穿,乐呵呵的就跟着云毓身后准备一同进去,正想着要不要感慨上一句,就被褚轻则给强硬的拉到了一边儿。
“皇上,这事儿可不是臣干的。”似是知道褚轻则要说什么,季澜笑道,“我同他说,你且带人去城门口等着,皇上稍后就到,穿的是白衣,汗血马有皇家印记,我问他识不识得皇上,他同我说识得,说是曾经有缘见过皇上,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再多言,恰巧我收到爷爷书信,准备同他老人家报个平安信儿,所以,这一次臣可真是无辜的。”
季澜一脸委屈的摊摊手,而后笑的格外暧昧:“倒是臣有一事不明,皇上明明可以说明自己身份,却偏偏做了一回‘云大人’,这究竟是皇上真想做一回‘云大人’呢,还是只是想博某人一笑呢?”
说完,季澜便笑着进了大门儿,独留褚轻则一人暗自神伤。
其实,贺廷赏确实见过褚轻则,只是年份久远了些。
彼时,贺廷赏还是个京官儿,曾在琼林宴上见过当时还是太子的褚轻则,幼时的太子和几位皇子站在一起,虽器宇不凡,个子却偏生要比其他皇子矮上一个头,不想十几年过去,当年的太子已为君上,只是这个头却似乎还是没怎么变啊。
都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季澜想,江南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即使是一个小小贺府里的春景,也是美得丝毫不逊宫中御园。
桃红柳绿,青草如茵,颇有一副百般红紫斗芳菲的架势。
黄鹂啼啭间,被人声惊动,扑腾着翅膀带着一株海棠花枝颤了两颤。
江南的女子温婉多娇,虽然接触不多,但此时光是听着眼下婢女的细细言语,季澜也觉得此言不虚。
婢女的手中是云毓身上换下的破衣,正要拿去处理掉时,被季澜止住了步子。
那破衣中夹着一条略粗的长带,恰巧被季澜瞥见,便伸手挑出来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人。
季澜问:“云……可是你为皇上更的衣?”
“启禀大人,不是奴婢。”小丫头见着眼前男子笑如春风,立马红了脸,“皇上说他不喜生人触碰,便让奴婢们全退了出来。”
季澜眉梢一挑,又问:“那这是?”
小丫头摇摇头:“奴婢不知,只是皇上又让奴婢们寻了一条这种长带,说是之前手腕受伤,需要用长带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