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梯》埃斯米的七个

2、二：封闭

　　有人喜欢封闭的地方，有人不喜欢。邢宇属于后者，他总是极力的避免一个人长时间呆在屋子里面，并尽量凑到人群里。这不是因为他性格开朗之类，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特别的害怕封闭的空间。倒不是闭室恐惧症那么的极端，但是只要他一个人在一个屋子呆的久了，身体就随之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头皮发麻，出汗，焦躁等情况。
　　所以当他后来发现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旋梯基本类似封闭的情况时，几乎陷入一种崩溃状态。
　　他先是上了一段只有5个台阶的楼梯，到达了第一个平台，墙壁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牌子，上面用黄色写成一个大大的“1”，表示这是一楼。
　　接下来他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场景，在下一段楼梯开始那端的墙上，确实有一扇门，应该是通向建筑物内部的门。但是，门被几个粗大的扁铁条紧紧地镶在墙壁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种绝望的气息。
　　毫无疑问这是人力所无法打开的。让邢宇害怕的是，那几条锈迹斑斑的铁条就像是魔幻故事里面的巨大枷锁一般，毫无缘由的嵌在那里。虽然是死物，但是好像不断地对他耳语：你永远别想透过我去打开什么，这里没有可以让你过去的门！
　　这种古欧洲地下监狱才能见到的封门方式，倒是和四周的氛围很搭调。邢宇想：要是这是一扇轻易可以打开的门，并且打开以后看到楼里面的人来人往，倒是更加奇怪了。
　　他走过去，推了推其中一个铁条，马上感觉到手上一阵刺痛，原来是上面横七竖八的铁锈扎破了他的手掌。他咒骂了一句，用嘴吸出了黑红的鲜血吐到地上。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疼痛感不是梦里会有的。
　　持续不断地寂静让他头脑里越来越混乱，他仰头冲着上面大吼了一声：“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仍在继续着的寂静。那无限上旋的楼梯就像一张饥饿的野兽的血盆大口，立即把它的声音吞没殆尽了。
　　他有些眩晕了，没有再去尝试打开那扇门，顺着旋梯跌跌撞撞的继续向上走。
　　相对的平台上开的小窗也被封死了，并且是用一种巨大的铁板完全镶死。
　　二楼，同样的，被几个铁条紧紧镶住的门。墙壁上的数字变成了“2”。
　　三楼。
　　四楼。
　　五楼。。。
　　邢宇都发现了完全一样的情况，所有的门都被封死，所有的窗子也完全一样。只有那墙上的数字在不断变化着，并且仰头向上望仍旧没有看到尽头。
　　这究竟是哪里？
　　这真的是实际存在的建筑物吗？

　　邢宇气喘吁吁的俯在地上，看着墙上那醒目的牌子。
　　108。
　　他以前听人说过，台北国际金融中心大厦有101层。是当前世界最高的建筑物。而现在他确定不移自己的确一口气爬了108层。每一层的楼牌他都看过，从1到108。
　　剧烈的呼吸声渐渐平稳，邢宇躺在地上，居然笑了出来。没错，这里就是地狱，我死了，下了地狱，然后对我的惩罚就是永远被封闭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旋梯中。
　　我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么？
　　这个想法突然跃到了邢宇脑袋里面。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堂地狱啦、因果报应之类。但是做人却一直按照一种妥善安稳的方法。在公司从来不背后说别人坏话，并且有人有困难会主动帮忙，对上司不阿谀奉承，对下面的人也不滥施权威。应该来说在公司里很有人缘。并且不是做作的那种伪好人，只是自然而然的遵从自己的原则罢了。他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对别人的宽容和理解，从来不纠错于别人，任何尴尬的矛盾他只是一笑了之，这在他的同事们眼里甚至可以看作是一种超能力。
　　但是。。。
　　为什么对家人，却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呢？
　　想到家人，邢宇就马上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 * *
　　“小宇！你终于回来了。”开门的是母亲。
　　她激动的抱住我，接着大哭起来。我也象征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李呢？我帮你提。快进来。”她放开我之后，匆忙的说。
　　“嗯。。。我这次是工作的缘故，临时回来看看，行李都在旅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只是来坐一会。”
　　“你说什么呢！说的好像外人一样。”她突然很生气的说。
　　“不回来住也好，我的儿子是干大事业的人，快进来。”她马上又变得笑逐颜开，拉着我进入了客厅。
　　家里的布置仍然和以前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所有的家具包括茶杯似乎都没有更换过，同时散发出一种让人厌恶的腐烂气息。
　　甚至包括母亲。
　　踏进客厅的一瞬间，时空扭转了一般。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些在这个阴森冷漠的地方居住的时光。
　　“我说，我往家里寄了很多钱，你们怎么也不把家里好好装修一下？”我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啊。我也想换的，但是你爸爸他说我们都快死的人了还花钱干什么。都帮你存着呢。”母亲正在给我倒水。
　　一股抑制不住的不屑感迅速充斥着我全身。
　　“爸爸，他身体还好吧。”我带着明显的怒气问道。
　　“还是老样子呗。。。”简短的回答之后，母亲就自顾自的嘟囔着什么水壶堵住了之类。
　　我闭上眼睛，立马看到一个男人抓着酒瓶子，正在用力的踢着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
　　母亲倒好了水，走进客厅，把杯子放到我的面前，在我旁边坐下，笑着看我。
　　“你呀，一走就是3年没有回来。我暂且不说，你爸爸和你妹妹有多想你啊，尤其是你妹妹，她呀天天念叨着你。。。”
　　“妈妈！”我突然打断了她近似自言自语的话。
　　“啊。。。”她默然的看着我。
　　“你一直坚持吃药了吗？”我问。
　　“哎呀，你这孩子。放心，我一直吃来着，你爸爸呀说我不吃的话，他就要走啦，他可受不了我。刚才说到你妹妹，她呀，前天在学校的文艺表演里得奖了呢。。。”
　　我咬着嘴唇，刚要说出口的话，却悬在了嗓子里。
　　妈妈，妹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14年了。。。
　　“可惜啊，今天她跟学校去郊游了，不能看到你。你要是多等一会。。。”
　　我再等多久，她也不会回来了。
　　“啊，你怎么哭了，傻孩子。没关系的，想你妹妹就多回来看看啊。。。”
　　我不要，我不要让妹妹的亡灵一直被桎梏在这个即将随着上古的熔岩一起沉入地心的家中。
　　她是个天使般的女孩子。
　　她本应该属于一个更加灿烂广阔的世界。。。
　　“谁？谁来了？”一声粗鲁的咆哮，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父亲。
　　楼上随之传来了咳嗽声和拐杖跺地的声音。那声音像一支电流，顺着家中腐朽的木板一直穿刺到我心里，我打了个哆嗦。
　　“老伴啊！是小宇回来了。他。。。他虽然说一会就走，我给他倒了水，他没有喝。。。”母亲就那么语无伦次的说着。
　　“什么？我听不清！死老太婆！我和你说过跟我说话大声些！小心我抽断你的脖子！”
　　抽断你的脖子。仍然是这句他说了不知千百遍的话，他现在还有力气拿起皮带吗？甚至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母亲低下头，露出和以往一样的委屈又无助的表情。
　　我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迫不及待的要逃出这个家。我感觉在这里再待下去，就会和那些沾满黄色污渍的茶杯一起被时光的压榨机搅的粉碎。
　　“妈妈，我走了！”
　　我拿起外套，就向门口跑去。
　　“小宇！小宇！”妈妈凄凉的呼唤着我。
　　但是我头也没回的奔出了这个不属于现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