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和尚》梦狩

6、第 6 章

　　前因后果，
　　镜头二：
　　时间：公元二十世纪末。
　　地点：北京西四大街附近一间寺院。

　　听我一位不远不近的亲戚说，他有位舅父是出家人，最近正在北京某寺。还说，他很喜欢和这位出家的舅父谈经论道。问我有没兴趣和他一起去见见这位和尚。
　　我当然是很感兴趣地答应了。
　　这位亲戚也是个古怪之人，前一段还和我抱怨说，现在的书都写得没深度，现代人的思想也很肤浅。根本就没有值得研究的东西。我问他，“易经”研究得怎么样了？他便开始口若悬河。从先天八卦谈到后天八卦，继而谈到八八六十四卦……果然，研究得不浅了。不过研究得对不对路，我是没资格评论的。
　　为了难为他，我送了他一本看了几遍也不懂的书：《奇门遁甲》。
　　过了两个月，面对我的问题，皱着眉头挠着后脑的亲戚，终于承认，他也弄不太懂。

　　和亲戚约好的日子是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坐落于北京繁华闹市，西四大街附近的某寺，与往日一样，敞开大门，迎接各路向佛众生。
　　进到寺中，亲戚把自家舅父的出家法名告知一位和尚。那和尚便往后面僧房找人去了。
　　不一会儿，亲戚的舅父来到前院，并带着我们往后面僧房走去。
　　“这样可以吗？”发现我们正往和尚们的住处走去，我有些不安地问。
　　“无妨。”亲戚的舅父说他住单独的僧房，意思是不会影响别人。和尚五，六十岁的样子，身着土黄色僧袍。布裤布鞋，没有绑腿。松松的袍服领口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色老头衫。
　　舅父和尚说，他年轻时就出家了，动乱年代曾还俗……他的庙在上海近郊。这次来北京是陪庙里的一位大和尚来参加一个佛教的活动。
　　哦，原来和尚也出差。

　　老和尚说话虽然很温和，但就是喜欢重复，一件事会重复说好几遍。还说起这次来北京听到某位高僧的讲法，那位高僧如何了不起……临走时，舅父老和尚还送我两本印刷很漂亮的书。我本以为是经书，结果一翻是老和尚一直在讲的那位高僧的生平事迹。
　　从老和尚僧房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谢绝了老和尚的相送，我与亲戚沐着夕阳，沿着寺院的砖墙漫步走着。

　　“有收获吗？”亲戚问。
　　“嗯……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老是讲另一位和尚的事。其实，我很想和他讨论佛法。”
　　“没收获就直说嘛。”亲戚豪爽地说。
　　我用食指挠了挠额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他是因为你是初学者吧。还没入门时，先给你讲讲和尚故事。”
　　“你到底当他是你亲戚还是出家人？”我的意思是，你是在为你亲戚辩解吧？
　　亲戚想了想，呵呵笑道：“你真是尖刻呀！”
　　尖刻可不是什么好词呢，我缩脖吐了下舌。

　　僧院中十分安静。估计是因为这里本不许外人进入的吧。经过的和尚们，年纪大的，或低着头或视而不见地走过，年轻点的，常会偷偷往我们的方向看一眼，又赶快移开视线。
　　看来我们还是打扰到人家了。我加快脚步，往不远处一扇半开的侧门走去。亲戚跟在我身后。
　　开着的半扇门只容一人通过，慌忙中，我没估量好寺庙中那高高的门槛。结果一个趔趄，跌出门去。险险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位和尚。
　　那和尚似乎身形相当灵活，不见动作,人已闪开，宽袖中左手微抬，虚空传来一股力量，托住往地面俯倒的我。
　　待我站稳了身子。和尚放下左手，拢在袖中。
　　这时亲戚赶过来扶住我，担心地看向我的腿。曾经重病的我，腿脚还没恢复到能跳能跑的程度。
　　“你怎么样？”
　　“我没事。”多亏那和尚出手扶我一把，如果真摔到，恐怕会很麻烦。因为医生曾对我万分叮嘱，不要摔到，这种病会造成人的骨头非常脆弱，很容易碎裂且很难长好。
　　我转过身来，低首合掌，一连声地道着谢：“多谢师父！非常感谢！”连亲戚也帮我道谢。
　　和尚合十还礼：“施主不必多礼。”平淡无波的一声穿过耳际。感觉有些耳熟。我的听力十分灵敏，即使多年不见的朋友，一通电话打来，我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听出对方是谁。
　　抬起头来，印象中那张永远不变的清俊面容出现在我眼前。
　　“和，和，和尚！又是你？！”
　　“对出家人要称师父！你怎么回事！”亲戚拍拍我肩膀，对和尚道着歉。
　　“抱歉啊，这位小师父。”大概是看对方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四十岁的亲戚竟在“师父”前，加了个“小”字。
　　“无妨。”和尚淡淡回道。“两位施主在此何事？”
　　亲戚捡起刚才掉到地上的书，边用袖口擦试上面的尘土，边回答，“刚去拜访圆因和尚。”
　　和尚看了眼亲戚手中的书，“哦”了一声。
　　“对了，明天这个庙里有场很盛大的法会。师父是来听法的吗？”这是我在问。
　　“不，明日往岫云寺。”
　　不参加法会呀，那明天见不到了。有点遗憾……
　　“岫云寺……晤！就是潭柘寺吧？小师父不是这庙里僧人？”亲戚后知后觉地打量着和尚与庙里僧人不同的穿戴。
　　“贫僧云游到此。”
　　“哦，是这样……”
　　此时，小门里走来两位和尚。由于我和亲戚挡在门口，一时出不来，便站在门内。
　　我们赶紧让开路，并道着歉。那两位和尚向游方和尚合掌打个问讯，又向我们点点头，跨出门槛离去了。
　　“不好意思，耽误您宝贵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亲戚对游方和尚告辞道。
　　“施主请便。”和尚合掌额首，算是告别。

　　回去路上，亲戚突然问我，“你在哪认识那和尚？”
　　我笑道，“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
　　“叫人家和尚，还那么大声，能听不见嘛！”
　　我笑起来，“因为太吃惊，所以说露嘴了。”于是，我把从前旅游时遇见和尚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亲戚听后不胜感慨。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神奇的经历！我怎么就没遇到过？”
　　“这就叫可遇不可求嘛。再说，这有什么神奇的？人家是游方和尚，天南地北到处走，会遇到他两次以上的人，也许不只是我。”
　　“这你就不懂了！”亲戚摆出学问渊博的架式，说：“这世间一切皆由缘定，无缘之人别说认识，就连在大街上对面走过都不可能。因为一点缘分没有，就不会有任何交集。而有缘之人，即使出生地相隔千山万水，也总有一天会相遇。”
　　“不过，如果只是大街上擦肩而过那点缘分，也没什么意义吧？”
　　“嗯，与普通人有那样缘分，确实……意义不大。不过与出家人有缘分，那就不同了！”正开着车的亲戚，腾出右手拍拍我肩，“看来你很有佛缘哪！”
　　“嗯，也许我上辈子是个和尚……”
　　“有可能，看你那么喜欢逛庙。”
　　“不是这个原因。我有好几次梦到自己是个和尚！”
　　“哦？你肯定是和尚，不是尼姑？”
　　“不是尼姑，是和尚。”
　　“这么说，你元神可能是男人哦？”
　　“那不一定，也许和尚那世的元神是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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