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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行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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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刚刚打开新视界,就迫不及待想出来了?”声音来得突然,我骇然回首,望见月光下白衣的少年,衣袂飘飘,似欲乘风而去。
弱的方向逆着光,刚打开视界的我看不清他的脸,那上面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呢?我全不能见,我只能看见风过时他更显单瘦的身躯,单瘦的,有一点什么让人心里发痛,也让我在那之后的整整十年,记忆犹新。
“弱……”我好象咽喉中卡住了什么,一个字也说得如此艰难。
“你想出皇府?一个时辰之内你就会被那些破落贵族分食殆尽,他们可不象你,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福气。”
“不要你管!”心里那一点点痛升起来,升起来,扩展到我整个身体,竟是动也不能动,“我去濉城,去濉城找离哥哥,我不要你了!”我无法控制地哭起来,眼泪一颗颗滚落在草丛中。
“离啊。”弱走过来,弯下腰,一颗一颗拾起我的眼泪,“就算将来在你身边的人是他,至少你今天是为我哭的,我会记得。”
他说话的声音那么落寞,我竟不敢再哭下去,弱轻轻伸手,从我颊上取下最后一颗泪,那滴珠子一离开我,就泛起柔和的光。
“媚光珠。传说阗的帝族是来自的海里,所以他们的眼泪才会变成媚光珠。”他手里的珠光照亮了他的脸,清秀的,不复有白天那怕人的憎恶冷淡。
“貘儿,”他收起媚光珠,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想去濉城吗?我带你去。”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我并不想去濉城,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也许我是在赌气,可我终没有收回那句话,也来不及收回。弱将我用外衣裹在怀里,风声呼呼,脚已离地,我也不觉得怕,只觉得弱比我见的,想的,都来得更瘦一些,他的锁骨咯得我疼,疼得几乎再一次流出泪来。
“到了。”弱的声音轻而近,象耳边的一阵风,我抓着弱衣裳的手并没松开,头却抬起来。
“这是哪儿?”我凛凛地发抖,荒原漠漠,野草戚戚,阴风习习,寒雾蒙蒙,不需解释,我也知道那黑暗中地上散落的是尸体与白骨。
“这是战场。濉城与鸱城之间的战场,死了很多的人,是不是?别怕,死人是最安全的,最不会害人的。”弱的手心温暖,一点一点流入我身体里的这股暖意让我心安。“去濉城吗?”
远处的城楼淡得象夜空中的剪影。我嗅着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味,打一个极大的寒颤,“不。”
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弱却一定是听见了,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又把我环进怀里。
再放开我时,先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哗哗哗。”令人莫名熟悉。
“这是北冥海的涨潮时分,多半听不到鲸的夜歌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看,原来这就是海,它真的比阗的大陆更大吗?这是我们一直无解的问题,不过,很美,这该是真的了。
我几乎是半睡着从北冥海离开,被弱摇醒时天已微微泛白,粉红的云霞与金黄的云霞交错从眼前掠过,那绚丽的色彩映得我眼睛也发亮。
“蕊霞,最近才有了这粉红的新品种,也很美的是吧?”弱的白衣在云霞的背景下更纯粹,更干净。我伸出手去,指尖本已快触到蕊霞的边缘,弱的手却抢先握住我的腕,他摇一摇头不,“下一个地方,得马上去了,天亮之前还得赶回去。”
拂开弱遮住我的脸的衣袖,阴郁的树林里暗得仿佛深夜。“这是……”
“猎苑。”
原来这里就是猎苑,成年祭的猎场,豕人的放养地,少年的成年礼是亲自捕捉自己的猎物,而少女,则是选取兄长,或是未来的丈夫替自己完成祭礼。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弱要带我到这里来,明明四周什么也没有,我却可以闻到比战场上更浓的血腥味。
弱松开我的手,在一个圆冢前站定,咬破手指,让一滴血落在冢上,泥土瞬间爆裂,银光中一柄短剑冉冉升起,停在弱几乎齐胸的高度,被他伸手接过,顺手就拔出来。一道雷电划过树林,直劈到剑上,弱与那剑一瞬间发出灼人眼目的光亮,电光熄时,剑光犹盛,倒似电光是被剑光引来的。弱收回剑,转身向我,“昧光,我给貘儿你的成年礼。”
我定定地站了半晌,摊平双手,弱郑重地放下剑,剑身残余的电光一震,本已是又倦又困的我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昨晚的一夜荒唐似只不过是一个梦,我坐起,指尖一凉,却正是昨夜那柄短剑。剑鞘上银丝镶绕,想来应是古阗文的“昧光”二字,我不懂。无论如何,足以证明昨夜的一切是确实发生过,但,不论发生过什么,我都只能当它是一个梦了。
那一天我等了一整天,弱没有来别苑。那以后,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