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顷刻花开

5、凤凰羹

　　我再一次见到弱，是在一个月之后，我十二岁成年礼的七天前，当濉城的战事告一段落，回来京里的离遵守着诺言和弱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

　　“黛儿。”离好似根本不是从那血腥的战场回来的一般，闪亮的笑容温如旭日。反是弱，站得很远，冷漠的表情令我望而生畏，心痛难抑。

　　“好凉。”离握住我的手，一脸关切，“母亲说你一直不肯吃东西，真胡闹呢，这样会损害身体的，那还怎样进行成年礼？”

　　“我……我……”弱冰冷的气息隔着那么远，仍令我无法动弹，几乎要哭出来。

　　“傻瓜。”离了然地看我，“你那一半阗的血统对豕人有抗拒吧，也不必太勉强呢，慢慢来，你是我们皇家的孩子，以后一定会习惯的，这样好不好，先吃点别的东西？”

　　他的话成功地吸引住我的注意，别的东西？离会支持我吃别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对离未免改观，也对他所说的食物不觉产生好奇。

　　离的手指在空中划下一个召唤符，侍女立刻出现在门前，手里捧一个小小的玉鼎，人未进门，香气已透进厅里，热的食物的美味并不是通过嗅觉觉得，而是自肌肤渗入心肺。

　　离一直很注意地看我，此时不禁泛起暖暖的笑意。“你喜欢，太好了，黛儿，我知道你会喜欢。”他亲手接过玉鼎，“尝一尝看，我亲手捕的，夫人亲手烹制的凤凰羹。”

　　这香气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我如在梦里般，接过玉勺舀起一勺，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那润滑的美味，那一瞬全身心的苏醒，自神经末梢传来的颤栗，令人幸福又令人晕眩的快感，那是一千朵最美的花也不能给我的，它让我明白了我肉食的血统是我不可抛却的一部分，不论是阗的那部分，还是餍的那部分。

　　“对了，弱，也给你准备了一份，要知道一只凤凰也只够做三份凤凰羹，夫人，黛儿，还有你，一人一份，刚刚好。”

　　弱的表情并没有变，我却觉得他比刚才更冷漠，“不，我不要。”

　　“你还在为上次的事和我赌气么，弱？”离却不介意弱的拒绝，坚持地把玉鼎端到弱的面前，“就算生我的气吧，这可是父亲吩咐给你的，总不该连父亲也一起恨着吧。”

　　弱退一步，冷冷瞥离一眼，“不会。我吃。”他接过玉鼎，一倾，全数倾入喉中，竟就这样咽了下去，将玉鼎一甩，回身疾奔而去。

　　“弱……哥哥。”我也吃完了凤凰羹，惊慌地看弱狂奔的背影，手中的玉鼎跌在地上，裂成几片。

　　“不要紧的，弱大概吃急了些，烫着了。”离过来握住我的手，止住我拾起碎片的打算，眼神里的若有所思一闪而过。

　　我只觉得刚刚吃下的那团炙热热力正扩散到全身，针扎似的疼，“痛！”

　　“没事，”离抱住我，“你的触界，感界，新能力都在打开，到成年礼后，你就可以长大了。火凤凰作为舄族的神鸟，可以开启阗与餍的混血儿的能力，这一点，舄的王族大约还想不到吧。”离喃喃的话语成为我沉入黑暗前所听到的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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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张开眼睛时，这世界仿佛都不同了。那风已不是当年的风，月也不是从前的月，连身体也不再是那个身体，我坐起，下床，在镜中看见那张陌生的脸——美，然而是陌生的。

　　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堪堪退到门口，脚绊到门槛而倾斜倒下，一双手却似在那里已等了千万年。

　　“弱。”我舒了一口气。

　　“小姐，属下……”

　　“弱，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我顺势靠在他怀里，赖在他怀里。

　　“我梦见你死了，是在我成年礼的狩猎祭时的事，真可怕。”

　　“小姐，那不是梦，綮弱少爷确实在七年前的狩猎祭时亡故了，我也不是弱少爷，我是跋人，小姐留下我，小姐为我取的名字，小姐忘记了。”

　　“跋人……”我的脚些些发软，一时间真的站不住，但我挣着站好，揪住他的黑衣，脑子里确实闪过一些凌乱的片段，仓皇的离，父亲庄严的脸，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宣告弱的死亡，但，怎么会，弱怎么会这样死去？冷漠的疏远的弱，腼腆的温和的弱，坚强的任性的弱，不论哪一个是最真的，不能不愿有须臾分离，甚至，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可那也是容不得我不信的，不论是哪一个弱，竟然，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

　　“跋人……你就是那个跋人，他们说你吃掉了弱，至少吃了一点点，是不是？”

　　“是。”跋人半跪下，坦然地承认。

　　“吃的是他的脸吗？真的好象。”我的手抚过他的脸，突然一侧，指甲深深地掐进去，一溜血痕呈现在他原本完美的脸上，心里蓦然一痛，缩回手来，轻舔指尖，腥甜的鲜味搅乱了我的心绪，正如七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