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丽帕没有心》鸽苏拉

3、三、燃烧的蝴蝶

　　07
　　（罗马士兵离开埃及，
　　三年后老国王去世。）

　　三十六次月亮变圆或更多，

　　艾丝丽帕，埃及的女王，
　　她和她的弟弟奥法共掌权柄。

　　当第一杯晨曦斟入大地，女王的寝宫静悄悄，她在床上安憩。

　　她的睡颜恬静、柔和，留着梦的痕迹。

　　阉奴凝视着她的睡颜，缄默地站立——
　　艾丝丽帕，他灵魂的罂粟。
　　他高大的身形渐渐蜷缩，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崇拜；他跪伏在她脚边，静静感受膜拜她的喜悦。

　　晨光洇润亚麻窗帘，悄悄向她靠近，
　　当第一缕光线跌倒在她的睫羽上，她开始醒来。

　　她醒了，
　　如出云的太阳，
　　微微蜇伤了他的眼睛。
　　阉奴心想：我的心情就像一阵花香，
　　弥漫在她身旁。

　　她像蛇一样缓缓升起，抬手撩开鬓边的浓发，阳光照亮睫羽，如燃烧的蝴蝶。女仆鱼贯而入，为她通发、穿衣。她从金盆中取出丝帕，擦拭自己的脸蛋。慢条斯理地，像小动物梳理着它柔软的皮毛。

　　喝了一点无花果汁，她推开鱼形的水晶杯——大张的鱼嘴是杯口，站起来，走到窗边，伸个懒腰。洁白的手臂，像风中纸莎草一样舒展。

　　她轻轻抬高腿，阉奴便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使她恰好将脚踝落在他的颈后。她一边压着腿，一边吹着晨风，目光飞掠过花园，唇边是浅浅的甜蜜的笑。

　　忽然，她收了姿势，兴致盎然地随手取来一支笔，却没有找到称手的纸，便拉过他的手臂，在胳膊上写了一句话。

　　芦苇笔划过肌肤微微刺痛，墨水的香气和她靠近时的体香调和。阉奴屏住呼吸，以免粗重的呼吸将她冒犯。

　　她用笔尖轻轻扎了他一下，作为习惯性的结尾——一个句号。哼着简单的音符，转了几个圈，坐进椅子里——洁白的裙摆像浪花一样撞在椅子上，她随手将苇笔搁在一旁，指尖拈来花朵转着观赏，又凑近了闻。

　　（花朵都新摘，带着未散的晨露，装了一篮。）

　　女仆已经捧来了女王的诗集。

　　阉奴单膝跪下，将书册摊在凳子上，笨拙地将手臂上的字符抄入。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风在捏着云朵玩。”

　　艾丝丽帕指尖摩挲下巴，女仆在她的发间簪上一朵蓝玫瑰。

　　阉奴望眼窗外，轻声道：“风在树的耳边念情诗，那些绿色的小耳朵颤栗不已。”

　　艾丝丽帕含着阳光的眼望向他：“法椰，你也是一个诗人了！”

　　阉奴跪在她的脚下，心想：

　　你的美将衍生许多情诗，
　　一个不识字的奴隶如何会写诗？
　　是你叫我成了诗人。

　　她只是抬起脚，特许他在她的小腿上，绑上一个宝蓝色的蝴蝶结。

　　08
　　白皙而纤细的小腿上，宝蓝色的绸带飘动着。

　　白绸面的拖鞋上缀着一圈珍珠。

　　艾丝丽帕走进了餐厅。

　　早餐丰盛。
　　有鱼形面包、甜啤酒、坚果酱
　　奶酪、石榴、蘸面包的橄榄油……

　　内侍服侍着法奥，
　　小国王黑色的卷发下，是一张婴儿肥的脸
　　他看到自己的姐姐，皱起了眉头：

　　“艾丝丽帕，你的裙子太短，只到你的膝盖，
　　我所知的淑女，从没有人这么穿。”

　　阉奴为女王拉开椅子，艾丝丽帕坐下，接过银汤匙：

　　“亲爱的法奥，如果你看不惯，
　　我允许你闭上眼睛。”

　　法奥愤怒道：“艾丝丽帕，你别太过分！我是关心你！”

　　艾丝丽帕轻柔地回答：“谢谢你令人不适的关心。”

　　内侍尖酸道：“满足男人淫.荡的眼睛对您有什么好处？”

　　艾丝丽帕的身后，阉奴皱眉，
　　而小国王对自己扳回一局感到满意。

　　艾丝丽帕没有回答内侍，
　　她看向小国王，略感诧异的模样：

　　“那你应该把他们的眼睛挖下来。”

　　埃及女王不再搭理哞哞的牛，她安静地享用她的早餐，直到一阵急切到焦躁的咪咪声将她呼唤。

　　窗台上优雅地坐着一只奶灰色的埃及猫，
　　它的脚边正整齐地摆放着十二只死去的小白鸽。

　　当艾丝丽帕望向它，它挺起毛茸茸的胸膛，更加大声的喵喵叫起来，似乎在喋喋不休地阐述自己的丰功伟绩——如何如何勇敢，如何如何努力，才为它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主人，抓来美味的鸽子补充营养。

　　“不！”
　　奥法惊叫起来。

　　而艾丝丽帕已经来到窗边，高高地举起她的小猫咪，不遗余力地夸赞它，满足它的虚荣心：

　　“咪咪，咪咪！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咪咪！
　　是天神派你来人间，为我送来礼物的，对吗？”

　　咪咪的胸更挺了，叫声响亮又快乐。

　　小国王却悲伤地扑到窗台上，深情而绝望地呼唤他的鸽子：

　　“托勒密，美尼斯，欧西里斯，‘战龙’，‘地狱恶犬’，阿门埃玛特，‘纯净水’，罗马，亚历山大，阿基米德，海拉……还有我最漂亮的阿波罗。”

　　他依次抚过他爱宠的尸体，对毫无同情的姐姐感到格外愤怒：“你的猫杀了我十二只鸽子！我要杀了它！”

　　艾丝丽帕道：“亲爱的，你有一百三十八只鸽子，你不可能认得每一只。这也许只是野鸽子呀。”

　　小国王：“我认得！你别想赖账！”

　　艾丝丽帕来到小国王面前，捧起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哀伤地道：

　　“亲爱的奥法，你有一百三十八只鸽子，我却只有一只猫咪……你可以原谅的，对吗？”

　　“你甚至不肯跟我道歉！”
　　奥法愤怒地喊道。
　　“不要以为我会屈服于你的美貌，
　　我宁肯瞎掉！”
　　他狠狠地捂住眼睛。

　　“那好吧，赔给你。”
　　艾丝丽帕冷冷地道，抱起餐桌上的猫咪，摁在奥法的头上。

　　猫咪伸爪炸毛，王冠缠着卷发掉下——小国王和猫咪同时发出了惨叫。

　　艾丝丽帕吃着阉奴剥的石榴，手中的银匙随意地搅拌着粘稠的啤酒。

　　人和猫终于分解开。

　　小国王泪眼婆娑，看着漠视自己的姐姐——本该是自己法定的妻子。从前她不分给他一个眼神，现在依然将他彻底无视。

　　他凶狠道：

　　“艾丝丽帕！我诅咒你！
　　当你清早醒来
　　我诅咒你找不到最想穿的那条裙子

　　当你夜晚好梦
　　我诅咒有一只蚊子把你咬伤

　　当你在林中休憩，
　　我诅咒要有一场暴雨……”

　　艾丝丽帕对他的回应，只是将一缕发丝绕到耳后。

　　“我恨你！”
　　奥法哭着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