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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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韵音绕梁。
花街沉浸在一片莺歌燕舞，好不升平。
她冷眼掠过楼下来往携笑的纨绔——有着爹娘在身边，却不懂得珍惜，散财似水。
倒也养活了这条花街。
蓦地瞥见一抹青色淡然离开未央楼，眸中不经意地滑过一涟波澜。
不觉握紧双拳。
先前还略泛白的下唇渗出点点血绯。
从房外传来脚步声，她伸手抚住前胸，压制住那层不平静。
抑或许只要那人存在一天，她就无法平静，无法拂去过往的情仇意恨。
“小姐。”
门外微响，她悄息合上窗，“进来吧。”
“小姐，刚刚晗楼公子来过，叮嘱天已见凉，要为小姐多添几件秋衣。”侍女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棕色稠汁。
她微扯嘴角，扬起一线不知其意的弧度，略偏过头，不语。
侍女走到她面前，递上药碗，却不见她接过。
“小姐，这药是晗楼公子特意熬来为您驱寒的。”
“放在那儿吧，红筝。我……稍后再服。”她看了一眼药碗，又转过头去。
红筝想再多劝几句，却又止住。小姐一向坚持，又何时听过她劝？随在小姐身边两年，却从未见过小姐露出过快乐的笑容。亏得小姐美得如此摄人心魂，若能如她名般常常带着笑，那该多漂亮！
“小姐。”红筝放下药碗，又去整理床铺。“晗楼公子待您真的很体贴，天天来叮咛红筝要照顾好您……可红筝千思万想，还是不明白。既然晗楼公子如此用心，为何要将您留在这鱼龙混杂的花街？”她语锋一转，不免为小姐抱起怨
来。
她的身子一僵，眼神顿了一下，才陷入空白。
如此用心……待她用心？
笑，的确很用心。锢她自由，桎她身心，将她软禁于这位处花街的未央楼，还要故作好人！
若不是他当初莫名来到她家，杀她爹娘，烧她家邸。她会落入他手中，会在这未央楼夜夜与月相邀么。亏得爹娘见他可怜，落魄街头，他却恩将仇报，毁了她家！
甚是她幸得一逃的姐姐，至今不知下落……
待她用心！
“……小姐？”红筝见她长久不语，到她面前晃了晃手。她这才回过魂。
“小姐，红筝觉得您该多笑才是，这样才是‘笑晴’啊。小姐笑起来一定很美！”
笑……笑晴？
她苦作一笑。这本不是她的名字，又为何要为它而笑？
“不是这样的笑容啊。”红筝皱起眉，为什么小姐要这样笑？
笑得仿佛现时已值深冬，笑得似是世间只透得凄凉……笑得像她已不愿再留在这尘世一般。
“红筝。”她忽然开口。
“嗯？”红筝凑近耳朵，小姐黯殇的神情差点让她以为，小姐要像瓷娃娃般碎了。
“以后……不要叫我小姐或笑晴了。我是茈娆，茈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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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絮娆娆。
花辞故枝，余下孤枝独瘦。不以花无情，也并非枝不留——昨夜一场鹅雪，催花离枝，落红成阵。
在死寂的悲景中却倏地扬来一曲琴音。带着苍凉，混杂着些许不舍，似是在用这一韵琴曲来祭奠花败的哀恸。
她见过人亡，见过腥光，也不止一次在梦中又回到那夜的火舌窜天。
诚然，也包括她怎也忘不掉的那双手——就那样沾满粘稠的血。她知道，那一定是谁的血。
而她，就呆呆地望着他。弱小的身子在颤抖，但眼神却从未摇曳过。至今也不曾动摇。
而他，也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她那时不明白的复杂。只是她不再记起。
生命的败落在她而言是不陌生的，甚至是她已麻木的。
——但独对这花开又落的悲哀，她止不住地叹息，她止不住地同情。
尽管那就是命运。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就那样陨落吧，就像从未存在于这世上，从不在这尘土留下些许印记。
但在那之前，不能低头，不能放弃。她要报仇，她要报仇，她要该得到报应的人与她一同命丧黄泉！
“……茈娆？！”
她被红筝的忽来一喝惊醒，才反应到自己竟倚着窗畔轻睡。那么，方才是梦么？
好真实……真实得她开始害怕那样手染血命的自己。害怕有一天，那不再只是梦……
她恨他，恨得不愿听到他的名字。但她不要他的命，她不要。他的命没有用……再补上千条命万缕魂，也换不回她家人的一声唤……
她想要的，是一个原因，只是他的一句解释。然后找到失散的姐姐，即使痛苦，也要两人一起活下去……
“红筝，替我去找一个人来。”
她附在红筝耳边低语几句，便又不再出声。红筝虽带着一脸茫然，但她不多问，只是静静地退了出去。
在房门合上后的一记叹息中，雪又落了下来。
夜阑听雨，才能听出雨的无奈。
听花叹息，才能知晓花的悲哀。
那么，人心呢？要怎样做方可谙晓人心深处，被掩埋起的点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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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的雨雪交叠，令她始终觉得冷，冷得锥心刺骨。
他也依旧是日日亲自送药来，只是她从不喝。并不是怕他在药里下毒——当初既然放她一命，她就不怕他现在才下手。
何况死对于她而言只是一种遗憾，遗憾她无法找到她的姐姐。
“茈娆。”
红筝推门而入，见她坐在窗边，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地快步上前去合上窗。“身子弱还吹风，又不肯服药，万一生病可怎么办？”
茈娆淡笑而过，“有事？”她深知红筝都是为她好，她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丫头。
“哎呀，差点忘了！”红筝捂了捂嘴。“——晗楼公子正在楼下等候，想见小姐。”
没有出声，他就这样推门而入，又合上门。
即使他扣门，想必也不会有回应吧。
其实刚刚他在等待时，就在想，她会怎样称呼他呢？想来，他也业已两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这是正常的吧，被他藏在这未央楼两年，他还能指望什么。那时追在他身后的茈娆妹妹，怕是早已被扼杀在他手中了吧……
沉默。
她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但她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像那些花街女子般陪笑，还是如假人居处的客人般向他道谢？
他无意间瞥见窗下那一尺素琴，心中的某处又纠结起来——那是初识时，他赠与她的礼物。她竟还留着。
“茈娆……”
终于开口了么。她却仍不转身。“茈娆？晗楼公子怕是认错人了。这花街人尽皆知，待在这未央楼的，是女子笑晴。”
她甚至记得，两年前他将她带到这里，一边反锁上门，一边告诫她说，她不再是茈娆。那时那刻，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窒息的无情……
心颤！
晗楼公子，他愣在这四个字。这个称呼从她口中说出，是多么残忍！每一个字都犹如针刺，扎在他的心头。曾经的曾经，他和她，拥有过兄妹的情谊，拥有过数不尽的欢声笑语……
但这本就都在他预料之中，不是么。那些过往的飘逝，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苦笑，“好，笑晴。红筝说，你始终不肯服药。”
“药？笑晴无病无痛，终日抚琴吟词，逍遥快活，又为何要服药？”
她的一句反问又令他无言以对。
他怎会听不出她语中对自己的埋怨，又怎会不知道她平日里的寂寞。然。除了将她安置在这里，他没有其他选择。
“你身子弱，一入冬便易感染风寒，理应服药驱寒。”他也并不让步，这是为她身子好，与仇怨无关。
“公子请放心。”她接过话，“笑晴自会感激公子两年来的收留和关心，不会为您添麻烦的。”
她一而再地将他的好意拒之门外。
他刚想开口，却被她打断，“公子是否还有事？笑晴困了。”言毕，便往床边走去。
“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点么？茈娆……”
她的脚步顿了顿，朱唇微启，却欲言又止。
“茈娆……”
他的一声声轻唤，每一声都在崩溃她的坚持，每一声都在敲击她的内心。
所以她两年来都不见他，所以她两年来都未曾与他有只字片语！她怕她被动摇，她怕她忘记父母的仇，忘记她所许下的誓言……
她克制住哽咽，“直到你给我解释的那天。”解释为何要杀她爹娘，为何要放过她，又为何要禁锢她两年。以及，解释他为何两年来都不告诉她原因。
“……茈娆，你明知我不会说的。”他突然感到有一堵墙，硬是随着这句话，在他面前拔地而起，将她隐藏于其后，让他再也触碰不到。
“请回吧，笑晴真的困了。”
他明白多说无用，也明白她的苦楚。只是他现在进退两难，他也无可奈何……
随着门开又合的微响，她还是叹笑。
他果然不肯说！果然什么解释都不愿给她……
难道她真只是他闲来无事才养在这一楼未央的金丝雀么？
双颊滑过两行温热，她伸手轻抚，才知泪早已在无声无息中，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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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恨雨愁云的江南更显佳丽韵味。被素水环绕的江南小镇却丝毫不觉冷清，反倒是人声鼎沸，看得出大多镇民都安居乐业。
他紧随着人潮之后，脚步却十分悠然，并无仓促追赶之意。实则，他事先也没有料到这儿会如此热闹——虽然只是江南一个不曾知其名的小镇，却丝毫不逊色于京城的繁华。
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他一抹冷笑。
他知道，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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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花街。
未央楼。
“茈娆，他来了。”
红筝低附在她耳边，“但那些人在，不方便让他进来……那些人会去告诉晗楼公子的。”
这才是原因。他始终都派人在四周察看——其实就是在监视她罢了。茈娆扯扯嘴角，往街上俯望，果然在徘徊。
“红筝，把这个带给他——切记不要被那些人看到。”她转身将压在绣枕下的信封交给红筝。
红筝接过信，略微颔首便退了出去。她不知道小姐会做些什么，她确信的，只有一点。她会一直陪着小姐。
夜。
正如此楼之名——会值未央。
深霾的苍穹隐透着一丝不寻常，但花街依旧沉浸纸醉金迷，人来人往中不乏有左拥右抱的寻欢者。
倏地，一束火光直冲苍穹，打破了原本的歌舞升平。
人们在短暂的呆楞后，尖叫，逃窜。
“着火了！”
“快跑啊，快！”
“未央楼着火了，灭火啊！救人呐！”
未央楼起火了！
泱泱大火！
房门突然在喊叫声中被踹飞，冲进来几个布衣打扮的男子，皆面带恐慌。
“笑晴小姐，失礼了！”
几个男子把水先泼到茈娆和红筝身上，又打湿自己，才靠近她们。
“我先带小姐逃出去。”其中一个人拉住她们，朝伙伴点点头，示意他们灭火，便跑了出去。
茈娆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刹那，回视。
她养了两年的花草，睡了两年的软榻。还有她侯了两年朝霞的窗边……
不觉抱紧怀中的素琴，她透过湿润的眼眶，转过头。锁了她两年的地方，终于，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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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未央楼被大火烧毁。
同时，住在未央楼两年的两名女子，也突然失踪。没有发现尸首，也无人知其去向。
就如同是一场火，烧尽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