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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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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后,事情随着时间的足迹,渐渐平静。
只是青岚发觉茈苒不再如以前那样了,常常独自发呆,怔怔地看着窗外,终日不语。
青岚是紫凤离开后,茈景又配给茈苒的丫鬟。青岚自小被茈府收留,是个孤儿。安静,却乖巧。与紫凤的性子大相径庭。
茈景原本想将服侍妻子的丫鬟给茈娆,却被拒绝了。
茈娆说:“我不需要丫鬟了。”
向来疼爱依顺她的茈老爷便没再坚持。
一日。
“老爷。”总管匆匆跑来,“有个人倒在了门口,奄奄一息的。”
茈景原本正在品茗,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人救进来了没?”
总管愣了一下,“还没……”
“还不快扶进来治他!”茈景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责备道。
“可……可老爷,万一惹祸上身……”他们丝毫不清楚这人的底细呀!难保他是犯了什么事或是有所企图啊。
茈景一怒,拍案而起,喊道:“那那些伤是假的么?!一条人命,你来担当?!”
总管缩了缩肩,被惊得立刻嗲了下人去抬那人进来。
却孰不知,这一救,便是结下了一世的牵绊。
“咳……”
床上人忽然皱起眉,想要抬起手,却被全身的疼痛激得不能动弹。
正坐在一旁的女子原是撑着头神游的,听到这声,便坐到床边,替那人换下额头的毛巾。
他隐约间感到有一双手抚过他的额头,然后有道声音低语了一句“总算退了烧”。
顾不得疼痛和不适,他勉强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双满是关切的眸子。随即是一张清秀的脸,并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却是他见过最干净柔和,也是最特别的。干净得,仿佛她想要与这世间别开距离,却又有种无法逃离这俗世的无奈。
刹那他有些失神——忘了礼节——直盯着她的脸。仿佛每一处都令他心生异样的情愫,视线竟久久无力移开。
额头上的手被惊得收回,余留的温度让他恋恋不舍。
他……被人救了?眼前这是茈家的丫鬟?
“姑娘,我……”挣扎着开口询问,话没说完,却被自己声音中的嘶哑吓得愣住。
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略带疲惫地黯下眼,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公子,你已经昏睡四日了。”她替他掖好被角,“你再歇息下吧,烧已经退了。”
他欲唤住她,但怎也开不了口,只能看着她出房。
眼中有着不舍,嘴角却扬着柔和的弧度。
抚着仿佛还留有她体温的额头,他浅笑——他呵,竟就这样找到了他愿一生守护的女子。
直到傍晚,茈景才匆忙赶到。推门而进时,便看见他正倚坐在床边,发着愣。
“……公子,这位公子。”他连喊四声,他才缓过神。
“啊,抱歉。”他忙作揖道歉,“您是……”虽然他心底已然猜到眼前之人便是茈家老爷茈景,嘴上却仍是询问。
茈景走过去扶他躺下,“老夫茈景。公子你还是先躺下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生修养。”回想起他身上的伤,茈景又皱起眉。怎会有人下得了这么狠的毒手?先不说全身上下有多少处鞭伤棍伤,左肩还深深中了一箭……差点中了心脏。
“原来是茈老爷……在下即墨弄晗,劳烦您相救了。”
即墨弄晗颔首,抬起头时,脸上是温和的浅笑,仿佛刹那,整个世间亦柔和了起来。
临近子时,茈娆独自坐在湖畔的石块上。望着明月出神。
似乎……三年前的某一日,她也是这样坐在这里。那时她正想着白天挑布的事情。随后姐姐便来了……替她披上外衣,搂她进怀。
看似百无聊赖地将一枚小石子投入湖中,她闭上眼,呼吸着月华之气。
是么,已经三年了呀……时间原来竟真是这样无情的东西。
想起三年前被紫凤和鸾宜扔下时的无助和伤心,她仍会害怕得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腿,想要从中取得些许温暖。却发现,原来根本就已经不存在可以温暖她的东西了。
爹娘依旧对她好,甚至比以前更好。
姐姐……姐姐却与她疏离起来。也不知是她与姐姐疏离起来。
她们不再会约在午后喝茶,不再一同去抚琴听曲,不再聊着聊着相视而笑。亦不再与从前一样,那么亲密了。
她到现在始终是不明白,为何所有的事情会在那一天的时间里变得面目全非,为何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会在她看见那两道背影时支离破碎。
只是自那以后,她便不想再与人亲近了。
是明白了这府里的人除了爹娘,都永远不会善待她?还是她终于厌倦了那样处处小心只是为了能和别人和睦相处的日子呢?
她已无心去管。也已无力再想。
深呼吸,她睁眼又望向天空。一月当空,独照她影。
其实,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呢。
“其实,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呢。”
正当她的记忆静止下来,想要享受眼前的安静,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白天那个男子的脸……
她是看守了他一天一夜的丫鬟实在累得不行,才会进去替那丫鬟的。
只是。他那时那样瞧着她时,为何她会突然觉得窒息……仿佛是身边的空气都被抽离了。而面对他时,她这三年内好不容易养成习惯的冷漠待人,亦彻底瓦解。当她发现他已退烧时,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她才第一次见他呵。
况且,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要再对任何人亲近的……
时过月余,即墨弄晗的外伤才已基本愈合。
自从茈景允他可以出房后,他便日日在府里转一圈。只是为了试试,能否再遇到那个女子。
这一个多月来,他竟再没见到过她。思念似浸了水的句子,湿了风景。
“即墨公子。”
身后的一道声音令他顿时扯回思绪。他认出是茈景,便转身作揖道:“茈老爷。”
茈景和蔼地笑着走近,“即墨公子今日感觉如何?”
“多谢茈老爷照料,弄晗已无大碍。”他却直觉茈景并不是巧合经过这里,更不会只是纯粹地关心他的身子。
“这样就好。”茈景果然是站定在他身旁,“老夫其实有些事情,是一直想问即墨公子的。”
即墨弄晗了然地笑笑,“茈老爷想问便问吧。弄晗知无不说。”
“那么,即墨公子究竟是所遇何事,为何会倒在鄙府门口?”这一个月的接触,虽并无深入了解,他却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不像是为非作歹之徒,倒像是善良之辈。
“弄晗原是一介小官,无奈得罪了某位高官,被一路追杀至此。幸得贵府相救,才保下这条命。”他以官场恩怨为解释,一语带过。
见即墨弄晗这样说,茈景也心知肚明,晓得他是不便将真实原由告知他。虽是面对救命恩人,却仍是保有一份警戒。这个即墨弄晗,果然衬他心意。
“即墨公子可否还有家人?”尽管这样问有些失礼,但一来即墨弄晗不像是会拘于小节的人,二来他先前身受重伤,想必家人也一定没能幸免。
即墨弄晗摇头。
提起死去的家人却不在别人面前露出悲伤,茈景更是对他暗自赞赏。“那么,如若即墨公子不嫌弃,这茈府便是你往后的家。”
傍晚,即墨弄晗走在回房的路上。
方才用膳时他听茈景提起了茈府二小姐,茈娆。听到这个名字,他又心神一振。毕竟这才是他来茈府的目的。
只是似乎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令茈娆心性大变。这三年来鲜少与人来往,即便是与茈老爷茈夫人,也不似以前那么亲近。就连用膳,也是差丫鬟送到房里。
他不知这样对茈娆是好是坏,但至少按眼前看来,尹见术还没有对她下手,又或许,尹见术还不知道茈娆身藏茈府,成了茈家二小姐。
就在这思索之际,他竟走到了进府后不曾涉足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美景。朦胧的月色在湖面泛起波光粼粼,矮树低丛,叶似青海花似帆。
倏地一声鸟鸣惊得他回神——他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可就在他转身欲去时,却恍然看见树丛后的一抹身影——那样熟悉,那样令他不能呼吸——他反而向那身影走去。
就在他离她只隔一丛矮树时,她却忽然被脚步声惊得回头。
四目相对,竟是无语凝噎。
这年,他正十七,她值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