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PrincesSophie

36、真相

　　“她……会死吗……”明彦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口。
　　千岛则靠着墙蹲着。他流泪了，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流泪，当他看着自己一身的血迹时，当他想到这全是藤子的血时，他再也没法控制自己。
　　记不清了，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个最孱弱的小女孩，那个受欺负之后，只会哭哭啼啼地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坚强勇敢？

　　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本来以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相遇了。
　　但是再见面的那一天，我突然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
　　神啊，你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

　　千岛把头埋着，他突然开始想念那个在大房子里迷路的藤子，那个在抓娃娃机前驻足的藤子，那个在路灯下睁大了双眼的藤子。
　　想念，非常想念。
　　都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在广场等她的时候偶然遇见杏子的事情，她就这样微笑着睡去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叫醒。
　　“我喜欢你。”
　　这样的喜欢，长不过一天。

　　明彦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约定好了哟。”
　　“不会离开你的，约定好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每个人都这样说，母亲也这样说过，但是最后还是离开了，在一个雨夜，走得悄无声息。
　　“骗子，你这个骗子。”明彦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不是约定好了吗？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有一点讨厌。讨厌你做家务的样子，讨厌你穿衣服的方式，讨厌你说话，讨厌你笑。
　　为什么？为什么讨厌变成了喜欢？
　　人，真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

　　明彦不知道笑了多久，笑得泪流满面。他还记得她唇边的味道，记得她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站在球场边等待的样子，记得她在雨夜里的微笑，记得她在月光下的教堂里哼唱的无名歌谣。
　　微笑，一直微笑。曾经非常痛恨她这个习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软弱和悲伤？
　　现在，突然懂了，你微笑的全部含义——
　　不想让你担心，不想让你感到不安。
　　不想让你动摇，不想让你感到迷茫。
　　我，不想让你受伤，所以要永远，永远保护你。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被保护着的。自己却还一味地责备你。
　　在那一瞬间，从背后替自己挡住那疯狂的棍棒，是多么需要勇气！
　　为什么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都还没有懂呢？
　　为什么自己没有弄明白你的心情呢？
　　那么疲惫，所以才会睡去吗？
　　“该死”。
　　这样恶毒的字眼，我怎么舍得对你说？
　　我怎么会想到，这一次，你居然真的按我的话去做。

　　好后悔。
　　好后悔。
　　已经——
　　没有办法挽回了。

　　父亲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
　　“怎么搞的？”父亲质问明彦和千岛，“藤子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是说不要责怪她了吗？”
　　“你怎么……她不是把软件卖了吗？”姨妈没好气地说。
　　“对于这件事，我的确很生气，但是，用不用把人逼到这个地步啊？”父亲话音刚落，北川太太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
　　“老爷！”北川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一个小包交给了他，“这是……小姐……出门的时候……让我交给您的……还说除了您、少爷和雨宫先生，其他人绝对不能给。”
　　“这是什么？”父亲把包打开。
　　他刚一看到，手里的东西就落了一地。
　　竹内先生慌忙把东西拾起来。
　　文件夹、资料盒……
　　还有一张小纸条，飘落到千岛的脚边。
　　他拿起来，简单的留言，但是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惊，让千岛觉得自己就快站不住了。
　　清秀的字迹，是藤子留下的。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这才是真的软件，我交给安达的，是伪造品。”

　　我应该听你把话说完的。
　　而不是对你说：“我对你太失望了。”
　　多么残忍！
　　多么无情！

　　浅井先生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额头上的汗水还来不及擦去，就被一群人在门口团团围住了。
　　“那个孩子，没事吗？”父亲很急切，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大家连呼吸都屏住了，等待浅井先生的答复。
　　“我也不知道。”浅井先生面色有些沉重。
　　“什么叫……不知道……”父亲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流了那么多血，实在是让我太为难，有几个护士在输血的时候都哭了。——实在是太惨，内脏受到了那么重的打击，居然还能撑那么久没倒下！”浅井先生一直盯着明彦，目光如剑，让明彦快要无法承受。
　　浅井先生突然笑了起来，失去了理智一样笑了起来，把大家都吓到了。
　　他突然开始讲他自己的故事，那个很久以前死去的女孩，在车祸发生之后一直都保持镇定，直到到达医院，她才开始吐血，吐很多血，医疗人员对于那种情况根本措手不及。浅井先生没有料到，她不仅是内脏大出血，而且颅内也有出血现象。在手术途中，她的心跳永远停在了18岁。
　　千岛听完浅井先生的故事，猛然意识到，他是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在讲述。他问：“那么藤子她也是大脑受伤吗？”
　　浅井先生点点头：“这一次，我没有判断失误。”
　　“太好了……”北川太太抹着眼泪，“她听说老爷住院，哭得那么伤心，我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竹内先生的眼圈也红了。
　　“但是……”浅井先生的话并没有说完。
　　“但是什么？”明彦本来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浅井先生把口罩放在衣服口袋里，转过身对明彦说：“能不能活下去，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或者熬不过这个极限，或者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或者即使醒来也会有严重障碍，希望你们都能够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