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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幸就像个顽皮任性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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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理在卫生间里吐被人看到了,甘蓉听说后,立刻赶往休息室去看他。
“季大夫,季大夫!你怎么样了?”
甘蓉情急地推开门,看见季理蜷缩在休息室小小的行军床上,身上被子也没盖,整副身体缩成一个虾米状。
甘蓉跪到床旁边,伸手去试季理体温,果然,发烧了,热度还不低,甘蓉俯在季理耳边轻轻喊道:“季大夫,你忍一下,我去帮你拿药!”
甘蓉起身,熟门熟路地找到季理的置物柜,刚一拉开门……
哗啦——
一堆的药盒,倾泄而出,甘蓉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才发现,好多盒,都已经吃光了,她摇摇头,“自己还是医生呢,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甘蓉捡起那些药盒,从中挑了一些能吃的放在一边,再把剩下的空盒和暂时不用的分别丢进垃圾桶和放回柜子中,然后她走出休息室,去倒开水和灌热水袋,片刻后,她返回,拿起那些药,回到床边。
“季大夫,水来了,你先喝两口润润喉,完了再吃药!”
她轻轻扶起季理,季理顺从地喝水,抿下她递过来的药,可刚刚要咽下去,他的胃部突然一阵抽搐,他立刻推开甘蓉,偏过头,对着床边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甘蓉的眼圈刷地一下红了,“怎么这么严重呢!药都吃不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季理猛喘着气,突然将手插向胃部,一通乱揉起来,甘蓉怕他弄伤自己,忙把他的手拿开,“我灌了热水袋了,捂一捂,说不定能好受些!”
她扶季理重新躺下,然后拿热水袋用毛巾包好,再轻轻放在季理的腹部上,季理猛抽了一口气,身体用力蜷缩了一下,甘蓉马上就用另一只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
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令季理连一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甘蓉流着眼泪说:“季大夫,你抽空还是去消化科看看吧,总这么疼,哪受得了哇……”
季理却没有应。
此刻,他只觉得十分厌倦,如果,他也有勇气像陈想那样,轻轻地往楼下一跳,说不定,也能一了百了了。死亡,真的会是解脱吗?陈想,在选择自杀的前一秒钟,你是否还记得,你曾经向我祈求,要我一定要救活你的情景?
季理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甘蓉以为他痛得厉害,便越发用力地抓住他的手,好给他力量。而令甘蓉不明白的是,季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自己,也不肯去面对他的确生了病的事实。
与此同时,急诊部接诊了一名遭遇严重车祸的小女生。
小朋友今年刚满12岁,她是在放学途中被一辆重型卡车撞到的,双下肢受到了严重的碾压,医生通知要马上进行截肢手术,而陪同入院的母亲,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事发当时,母亲也在现场,却因一时疏忽,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降临在她的女儿身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卡车把她的女儿卷进了车轮底下,而现在,她又要接受另一个残酷的事实。
“不!医生!不能截肢!不能截掉我女儿的腿啊!”母亲扑嗵一声,跪倒在医生面前,她泪如雨下,悔恨交织着恐惧,令她无法自制地抓住医生的双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哭诉着:“医生,我女儿她喜欢跳舞,她从四岁起就开始学跳舞了!艺校的面试她也通过了!就从这个夏天开始,她就要去她一心向往的舞蹈学校开始学习了!她不能!她不能失去她的腿啊!医生,医生我求求你!再想想办法吧!无论如何,都请你保住她的腿,要不,孩子就太可怜了啊……”
母亲的一番告诉,令在场所有人都红起了眼睛,可是身为医生,却不能因此就感情用事。
医生扶起这位母亲,告诉她,“你需要尽快做决定,时间拖越久,对孩子的生命安全就越是不利,这时候,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腿,要么选命!”
母亲呆滞地望着医生匆忙离去的背影,她颓然地瘫坐在地,然后,她捂住双眼,如暴雨般的泪水,汹涌地从她的指缝间滚落了下来。
余晴亲手逮住了又一次想要偷偷溜出病房的郁天。
她火冒三丈。
“臭小鬼!你怎么又想溜!!”
余晴从没见过比郁天更会折腾的骨折患者,虽然这家伙讨尽了整个骨外科的护士们的欢心,却独独没有收获余晴对他的关爱。
看到他艰难地捧着他的石膏脚想要溜下床来的模样,说实话,余晴很想揍他。
郁天被吓了一跳,一来是余晴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二来,是他的确有些作贼心虚,不过,他可并不真的害怕余晴。
“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余医生啊,怎么,今天你当班啊?”
“哼——”余晴没理会郁天那张故意讨好般的笑脸,虽然这家伙长得是不错,皮肤又细又白,五官轮廓又深,不知道的人,一定会猜他是个模特儿或是明星,不过,可惜,余晴可不吃这一套。
“给我躺下,我要好好检查检查!”
余晴就像女王般地命令道,郁天无奈,只得配合。
余晴弯腰,一伸手,就按向了郁天的痛处,郁天哀嚎了一声,余晴趁机讽刺,“哦,原来还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是钢筋铁打的,怎么动都不怕!”
郁天立刻明白自己这是受惩罚了,他不甘心地嘟起嘴,“余医生你欺负人!”
“欺负?”余晴说完,又用力按了一下,这下郁天痛得连眼睛都闭起来了,脸色一阵发白不说,额头上也立马迸出了一圈汗。
他连连抽气,余晴却视而不见,还厉声警告他:“要是再让我看到一次你想溜出病房,小心,我会继续对你做比这痛十倍的检查!”说完,余晴把手插进口袋准备往外走。
“余医生,你等等!”郁天叫住了她。
余晴甩头,不耐烦地问:“还想干嘛?”
郁天舔舔嘴唇,忽然咧嘴一笑,“余医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有男朋友了吗?”
“关你屁事!”
余晴骂完想走,没想到郁天又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余晴白大褂的下摆,“你再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是问题宝宝吗?快放开手,躺回去!”
郁天不干,“要是你不回答我,那我也就不听你的话喽!”说着,郁天就要下床,而且是连拐杖也不拿的那种。
余晴一阵乌云罩顶。
“哎呀,怕了你了!说吧,到底什么问题?”
郁天拉余晴坐下再说。
“就是,我听说,季理医生在你们院里挺受欢迎的,你会不会,也是暗恋他的其中一员啊?”
余晴的脸部肌肉略微地抽了一抽。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你给我个理由看看?”
郁天嘻嘻一笑,露出了唇边的那颗小虎牙说:“因为,我想知道,季医生,他除了喜欢女人,还喜不喜欢男人吖?”
一个男人如疾风骤雨般赶到了医院。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瘫坐在地的那名母亲。
“你个贱人!”
男人冲上去,抓住女人的衣领,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女人表情呆滞,即使被男人这么大动作地给提起来,她也毫无反应。就在刚刚,她已经签下了截肢的手术同意书,并且在那之后,平静地打了电话,通知了她的丈夫。
丈夫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犹如母亲之前的反应一样,这个看起来斯文优雅的男士,此刻却像个莽夫一样冲母亲怒吼着:“你告诉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锯掉她的腿!!!”
男人的眼圈整个是红的,忍了这一路的恐惧与怨屈,此刻尽数爆发。
“她才12岁,才12岁啊!你怎么能让她就这样变成一个残废!你是猪吗?你是死人吗?这么大一个孩子你都看不住!你现在还要让医生锯掉她的腿!!!我!我现在真想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被车撞到的人,不是你?”男人举起拳头,朝女人的脸上猛砸了过去,女人倒在地上,整张脸砸在坚硬的瓷砖地上,但她纹丝不动,而且任由男人再次向她扑过去,对她拳打脚踢。
她已经全身麻木,大脑也停止思考,痛觉,仿佛也已经消失了……
如果这样,就能换回女儿的腿……她就算被打死,也心甘情愿啊……可是上天,你是否能听到一个做母亲的如此的祷告呢……
男人的拳头持续不断地落在她身上,周围响起好多人的劝告声,但男人已经疯了,就在他把女人再次推到墙边,想再对着她早已流满鼻血的脸上再揍上一拳时,从附近的休息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男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季理两眼紧盯着面前这位显然已陷入疯狂的男人,平静却又是坚定地说:“不要,对女人动手。”
男人的鼻翼快速地翕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你,少管闲事……”但当他想要挣脱季理的掌握时,季理已快速的一个动作,把他的手钳在了背后,并牢牢地将他的另一只手也一并锁定,季理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马上要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你的女儿啊,她能捡回一条命,全靠你老婆在关键时刻,做下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旁边的女人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男人也抽搐着嘴角,泪水,终于从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男人眼中滂沱而下。
手术完毕的女儿从手术室里被护士们推出来了,夫妻俩相拥着一起朝担架床扑了过去,季理偏过头,咬了咬牙,却在抬头的瞬间,目光对上甘蓉的视线时,尴尬地转泪为笑。
人啊,要面对现实,谈何容易!因为耽于幸福,我们总是忘记,忘记不幸就像个顽皮而任性的孩子一样,时时刻刻,都会不经意地从某个角落里蹦出来,考验着你的忍耐力。人类啊,也只有在面对不幸时,才会看清自己是否足够坚强的真面目。
余晴下班时,心里还在想着郁天的话。
那个臭小鬼,居然怀疑季理喜欢男人!
真是太可笑了。
她认识季理已经很多年了,虽然两人只是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但以她对季理的了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季理是个同性恋。是,萧意的离开,对他的确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为此失眠、买醉,过着看似堕落的生活,但他绝非会因此而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的人。季理,他是个十分优秀的男人,医术精湛,对待工作热情,保护弱者。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不足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太要强了!不想跟任何人诉苦,唯一面对伤口的方式是选择孤单的生活,但这,并非是一个错误,不是吗?每个人都有理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他只是太爱萧意了,所以才没办法从伤痛中逃离,只是,做为朋友的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余晴走到半路,看到同样正准备要回家的季理。
季理骑在摩托车上,向她招招手,“嘿!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余晴并不好酒,但是今晚,她似乎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好啊。”
她坐上了季理的摩托车,接过季理递来的头盔戴上。她知道季理会带她去哪个酒吧,就在他家附近,以前萧意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时常结伴同去,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布置得很有情调,她很喜欢,但是,她更喜欢的,是那时候在那个地方所见到的季理……
酒过三巡,季理开始话多起来。
“余晴,真对不起啊,中午的时候,我对你的语气,确实是不太好,我明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但是我却,把你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尤其是,我不该丢掉你给我的心理医生的名片,所以,现在,我要向你郑重地道歉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你们这些人呐,我知道,个个都很关心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才好,但是,我还是想说,我真的没事,真的,我很好,请相信我……”
余晴看着季理,默然无语。
她对季理仍然不敢向她敞开心扉而感到失落,可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她不是萧意,她也代替不了萧意、去抚平季理心上的伤痕,即使,她对季理的爱,并不比萧意来得少……
两人散伙时,站在酒吧的门口,余晴对季理说:“季理,我知道,要遗忘一个人,并不容易,但是,做为朋友,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要好好照顾自己。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活得好、活得开心,更重要的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