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这一天】 ...
-
刚刚上完一个大夜班的季理,洗了个澡,换掉身上血乎乎的医生服正准备回公寓睡上一大觉的时候,刚一出急诊部的大门,他就看见好几辆拉着警报的救护车正相继飞速地开来。
他冲上前问推担架车的急救人员:“发生了什么事?”
急救人员并没有停下脚步地匆匆回应道:“附近发生了连环车祸,预计有十五名左右的患者将会送到这边来!”
季理马上查看担架车的伤员,“我是这里的急诊外科医生季理,请跟我来!”
早已接到报警的急诊部同事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今天白班的主班医生陶波见到季理,“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季理没有回应,而是说:“患者颈部骨折,需要拍X光片,马上派人把移动X光机送到创伤一室!”
“创伤二室!”陶波说:“一室已经有其他病人!但是季理,你确定不用回家休息……”
但季理已经随着担架车隐入了创伤二室的房门后面。
陶波叹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开始安排接下来送进来的伤患。
“小心点!过床!”季理协同助理和护士一同将病人从担架车上换到检查床。
急救人员退出,护士开始监测病人的体温、心跳、脉搏,并迅速报出数据。
季理用笔型手电筒查看病人的瞳孔反应,一边呼唤病人,“你好,这位先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伤者颈部已被颈托固定,但意识还算清醒。
“我……我叫陈想,是,出租车司,机……医生,我不会死吧,啊?”
伤者突然大哭了起来。
季理拿出听诊器,听心脏是否有杂音,以及肺部是否有积水。
伤者仍在哭,显得十分恐惧。
“放心吧陈先生,我们一定会尽力治好你的,但你得配合我们,好吗?请尽量保持心情平静,我们接下来会给你拍个片子,看看颈部骨折的具体情况,之后会给你制定治疗方案!”
护士把移动X光机推过来。
这时候,司机陈想又啜泣着喃喃自语:“医生,我家里,还有老人小孩要养,拜托,请一定不要让我有事……”话音刚落,从陈想嘴里突然喷出呕吐物,呕吐物溅了季理一身,站在一旁的护士倒是马上“呀”了一声,而季理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抬起患者颏部,保持呼吸道畅通!”季理喊道。
经过初诊后,这名司机连同他的X光片被转交给了当天值班的骨外科医生余晴。
护士递上了一件新的医生服给季理,季理刚刚接过来,一名新的伤患也被推进来了。
急救人员汇报道:“患者双下肢被碾压!粉碎性骨折!失血性休克!”
季理马上喊道:“过床!连接心电图!检查血压,呼吸,脉搏和尿量!”然后迅速换好干净的衣服和手套。
护士表情凝重地报出数据:“血压收缩压低于90!脉搏细速!体温下降!”
季理正在检查患者的出血位置,听完后头也不抬地说:“供氧!抽血!化验!补充□□!准备建立静脉通道!”
同时季理迅速开展对这名伤患的受伤部位进行止血和清污的工作,半小时后,已经恢复意识的伤者也被送进了手术室。
中午12点30分。
喧闹了一上午的急诊部到这时候终于稍稍地安静了一些下来。
经过整个科室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这场连环车祸的所有伤者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并且连伤者的家属、政府官员、记者以及做相关事件调查的警察也都分别给予了及时的回应。
季理这时候仍坚守在他的创伤二室。
最后一名伤者是一个才8岁大的小女孩。
她的母亲陪在她身边。
小女孩手臂、脸部、以及小腿处都有严重的擦伤,尤其是左脸靠近眼睛的部位的一处伤口较大,需要缝合。
为了愈后效果好,最好不打麻药,季理这么说。
女孩的母亲两眼通红,看起来忧心忡忡,“那会很疼吗?这么小的孩子,能撑得住吗?”
季理望向小女孩,对她轻轻一笑:“小妹妹,不打麻药的话,伤口会好得更快,而且不会留疤哦!”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地问:“真的不会留疤吗?”
季理点了下头,又是温柔地一笑:“我保证!”
小女孩很快就答应了。
季理快速而细致地缝合完伤口,小女孩始终一声不吭,到最后,季理由衷地夸了小女孩一句:“小妹妹,你真的很勇敢哦!”小女孩眯眼一笑,抬起头来问季理:“那医生叔叔,你有女朋友吗?”
季理和小女孩说了再见后便边笑着摇头,边转身离开了检查室。
刚一出门口,他就疲惫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两名护士经过他身旁。
“季大夫辛苦啦!”
他马上又恢复眉飞色舞的状态。
“哟,小孟,你好像又苗条了嘛!丽香,你刚染的头发吧,颜色不错哦!”
两名护士一路咯咯笑着离开了。
季理刚一转身,就看见护士甘蓉手中端着托盘正站在他背后盯着他。
她皱眉道:“季大夫,你又在招蜂惹蝶了!”
季理嘻嘻一笑,上前把手臂搭在了甘蓉的肩上。
“这怎么能叫招蜂惹蝶呢!我这叫适当的放松啊!放松!”
甘蓉虽轻轻拒绝了一下,但并没有离开季理的怀抱,马上她就放柔声线说:“你呀!不是刚上过大夜班吗?怎么又留到这么晚?你这么拼命,医院也不会给你加工资的,你这是何苦呢!看你,黑眼圈这么重,都快赶上大熊猫了!”
“大熊猫不好吗?那可是国宝哎!”
季理继续嬉皮笑脸地说。
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了护士站,季理放开甘蓉,开始签署一些必要的文件。
甘蓉又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周围后,压低嗓音对他说:“来之前我把鸡汤送你家了,就放在冰箱里,你回去后热一热喝一碗再睡觉,不然胃又要痛的!”
季理冲甘蓉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啊,每次都替我想得这么周到!”
甘蓉皱皱可爱的鼻子。
“谁叫你每天只知道抢救病人,却永远不晓得怎么照顾自己!你呀!还是赶紧回家睡觉去吧!别累坏了!”
“OK!电话联系!”季理比了个手势,目送甘蓉转身离去。
然而,季理并没有回家,而是返身去了值班室,他连身上脏兮兮的急救服都没脱,直接就倒进了沙发里。
骨外科医生余晴在做完交接班工作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点路,来到急诊部。
她在护士站里,只见到了甘蓉。
尽管有百般的不情愿,她还是走过去,开口询问了甘蓉,“嘿,有看到季理吗?”
甘蓉一见余晴就没好脸色。
“他回去了!”
“回去了?”余晴表示怀疑:“你确定吗?”
甘蓉没好气,放下手中的笔嚷:“什么叫我确定吗?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大可以别来问我啊,问了又不相信,你累不累?”
余晴冷哼了一声。
“我累不累先别说,倒是你,每次都这么想方设法地充当别人的绊脚石,有意思吗?”
甘蓉火冒三丈:“什么绊脚石啊?余大夫你倒是说说清楚啊,难道你意思是我故意不想告诉你季大夫在哪里吗?”
“这种事你没做过吗?”余晴鄙视地看了眼甘蓉:“反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余晴转身就去了急诊部的值班室。
她轻轻推开门,果然就看见季理正交叉双臂蜷缩在那张小小的破沙发里睡觉。
“臭丫头,叫你骗我!”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合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值班室很狭小,一张行军床,一张沙发,地上任意摆放着一些简便的健身器材(哑铃之类的),就已经连落脚之地都快没了。
余晴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地站到了沙发边上,她先是默默地看了会儿正在熟睡中的季理,接着又从一旁捞起一条薄毯,轻轻地盖在季理的身上。
在梦中,季理依旧紧锁愁眉。
他是又做恶梦了吗?他是又梦见萧意了吗?余晴想起之前季理曾无意间同她讲起他最近一段时间老是失眠的事,可是看看他现在,睡得几乎像死过去一样。
“结果,还是成了个工作狂啊……”
做为好友,余晴不是不了解季理拼命三郎般的个性,但每次看到他几乎是刻意般地把自己忙到快累垮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会隐隐地刺痛,而且,这种原本只属于同伴间的友情,似乎也会在这时悄悄地掺杂进一些别的什么感情。
余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她在沙发的扶手上留下了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
季理在睡了一觉后,精力大有恢复。
他起来,换掉了脏的急救服,匆匆洗了把脸,便回到办公室,开始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大概是没吃饭的缘故,胃有些隐隐作痛,季理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片药排,随便挖了几颗药片就往嘴里丢了进去。
有人敲门。
甘蓉推门进来。
她手里拎着一大袋吃的。
“你果然没回去!”甘蓉一脸无奈地走到季理身边,“白粥,煎鸡蛋,牛奶,还有素面,都是有营养的,趁热,赶快吃点!”说着,她不但亲手把所有食物通通都打开,最后还把筷子递过来。
季理疲倦地一笑,一搂她的腰,就把她拖着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哎呀!”
甘蓉娇嗔地一叫:“这里是办公室,可别叫人看见!”可她的身体却早已紧紧地贴住了季理,很快,这两人的唇就火热地粘在了一起……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助理医师小于一脸情急地对季理大喊:
“季医生,有病人送到,陶医生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季理放下甘蓉,抓起桌上的听诊器,冲出了办公室。
由于陶波正在主持另一台手术,刚刚被送进来的伤者不得不交给季理。
季理问护送担架车的工作人员,“什么情况?”
“伤者骑自行车,掉进窨井,左腿开放性骨折,右肩自诉有习惯性脱臼,病人意识清醒!”
“有监护人吗?”
“没有!”
季理打开笔式手电筒查看伤者瞳孔反应,“嘿,你好,我是急诊外科医生季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伤者是一名年轻男性,大约20出头,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虽满身血污,容貌却很清秀。
“你、你好,季大夫,我叫,郁天……”
“你好郁天,接下来我们马上送你去检查室,你如有任何不适,可以马上告诉我!”
担架车进入检查室,郁天很快被换到了检查床,因为移动,他的冷汗出得更凶了。
护士有条不紊地开展检查工作,体温、血压、连接心电监测,输液、以及上氧。
季理检查伤者肢体的运动、感觉,动脉搏动和末梢血循环状况,确定是否有神经、肌腱和血管损伤,又观察了伤口,估计了损伤的深度、软组织损伤情况和污染程度。
接下来,他用移动X光机拍摄了伤者的骨折类型和移位。
必须要尽快开展清创术。
“郁天,接下来我们要给你清创,过程会有点疼,但我们会给你上麻药!”
郁天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比了个V字,“OK!”他虚弱地一笑,唇边不经意地露出了一颗洁白的小虎牙,闪闪发亮。
季理鼓励地拍了拍郁天的肩。
季理将麻醉针轻而迅速地推进了郁天的伤肢里,同时马上观测心电监测器。
这时,郁天突然又启动苍白的嘴唇问道:“季大夫,你知道我名字里的郁是哪个郁,天是哪个天吗?”
季理回头微笑道:“不知道哎,你愿意告诉我吗?”
“是郁金香的郁,天空的天哦……”郁天喃喃地说完后,麻醉针也起效了。
终于,又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季理来到休息室,换下了医生服。
室外,已是寒星密布。
站在医院大门前,季理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下午余晴留给他的那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他并没仔细看,便团了团,将纸片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季理所租的公寓,离医院不远,平常他大多是骑摩托车来往,但今天晚上,他打算先去附近喝点酒再回去,便选择了徒步。
季理去的是他常去的那间酒吧。
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酒保阿星很自觉地把他惯喝的酒倒满给他。
伴舞女郎梦梦匆匆忙忙地走进酒吧,一看到季理,便兴奋地过来与他搭讪,季理与她调笑了几句后,还是觉得意兴阑珊,于是梦梦就带着一脸遗憾似的扭着屁股走了。
回到家后,季理先是冲进卫生间吐了一阵,之后出来,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一旁的床头柜上,至今仍摆放着前女友萧意的照片,而且,还是和季理两人一起拍的大头照。
晨曦淡淡地从窗口处照进来,卫生间的洗手盆里,有一抹没来得及冲走的鲜红血迹,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静静地盛放在寂寞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