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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沙澈 ...

  •   深春浅夏。流水落花。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答答的声响,清脆整齐,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一队青衣白衣的公子悠然地跨在高大的马脊上经过,正午的阳光被这队人马一反射,几乎耀得行人要眯起眼睛去欣赏。车队最前边的白衣男子更是引人注目,□□竟是一匹少见的纯白宝马,一双眼睛淡雅如茶,翩然浊世,连酒楼的老板也不禁探头来张望。彼时,楼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别来讯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烟水程何限……”白衣公子喃喃地念道听来的这一句词,一瞬间目光如秋水般涣散……“驾!”他猛然一拉缰绳,车队出得城去。暮春的青石板上未腾起半丝烟雾,一路的落花被惊得沙沙作响。许久,仍然能看见“宇飞镖局”四个大字随着车队渐行渐远。

      “镖头,这次的镖倒是容易,只是这路程,怕是十天半月也赶不完吧。”
      “若是不碰上什么暴雨天气,至少得二十来日。”苏宇飞淡淡地答道。
      一黑一白两马并行在车队的最前方,夕阳拉出颀长的影子。“兄弟们,翻过前方这座山头就是麓阳镇,大家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中途就不休息了。”苏宇飞看着天边隐隐的一丝乌云,双腿一夹马腹,疾驰前去。

      天边那一丝乌云终究是吞没了最后一抹落日余晖,继而墨云滚滚,豆大的雨点顷刻就成了雨铸的长鞭,抽打着这队优雅的人马。宇飞镖局的车队,终究在天黑之前将马蹄印上了麓阳镇的街道。

      麓阳镇。凤眠客栈。
      苏宇飞抚摸着腰间那柄沉重的佩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剑鞘上的龙纹已不似当年十五岁师傅交给他时那般清晰,剑柄手握处的棱角更是被磨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双手手掌、指节处发黄的茧。“哎……”他幽幽地叹口气,将剑解下置于桌上,开始打理被雨淋得狼狈不堪的装束。
      “总镖头,有客人求见。”苏宇飞正将长发散开,门外随从便有随从来报。
      苏宇飞甚是惊讶,麓阳镇乃一偏僻小镇,且镖局从未经过此地,又有何人会在暴雨之夜前来拜见。“不见,就说我已睡下。”话虽如此,他却已经开始束发。
      “苏镖头明明未睡,为何避而不见呢?”一阵悠然的脚步踱来,转眼已是在了门外。
      苏宇飞心里一惊,迅速束好长发,正欲将桌上剑佩于腰间时,门外又传来那来客不紧不慢的话音“苏镖头不愿见客,不见便是,在下有一物件,还望苏镖头能过目。”说罢从袖间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生宣纸交给门外候着的随从,隐约能看到散开的墨迹。雨仍是汩汩地下着,昏暗的楼层里浮着丝丝的寒气,那来客却摇着纸扇,如来时一般地悠然踱去,隐隐含笑的声音杂着湿气传来“苏镖头,小生住在此层最东边那一间。”悠悠的身影曳进了楼层尽头的黑暗处。
      自门外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苏宇飞的手就没离开过桌上的佩剑。待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才定了定神道“沐宣,进来吧。”门外唤作沐宣的随从将那生宣递与主子便退下了。
      那生宣似是叠了多层,苏宇飞左手秉着油灯,右手在桌上将宣纸一层层慢慢打开。窗外的雨仍未停,一树新结的拇指大小的嫩梨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瑟瑟的树影在窗纸上挣扎。宣纸完全打开时,苏宇飞愣住了,左手的油灯惊得一抖,一粒偏斜燃断的灯芯飞出去落在桌上,那宣纸瞬间便燃完了。
      半晌,这桌上的灰烬才入得他眼。
      “沐宣,去请东边厢房的客人来。”苏宇飞幽幽的声音浸润在客栈氤氲的水气里,似是苍老了十年。——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气,雨水,泪水,一路的山泥。呵,十年了。苏宇飞轻叹道。
      待门外的脚步响起时,他才回过神来,忙去收拾桌上那一摊黑烬。然那宣纸上淋漓的“语绯”二字却压在心头,怎也挥不去了。

      “语绯,怎么忽地又不睡了呢?”来客推开门便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我二人初次相逢,还请阁下自重。在下苏宇飞,请叫我苏镖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苏宇飞已整好了行装,此时白衣束发,眼中英气逼人。
      “你即已看过我递去的那一张纸,又唤我前来,这一遭,就不必了吧。”来客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苏宇飞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随手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幽幽道,“说吧,你道出那二字有何用意,在我记忆中,你我二人的确是未曾相逢过。”灯芯上燃着的火一跳一跳的闪,苏宇飞漫不经心地瞅着。
      那来客还未答话,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焦虑,“莫不是易轮大师发生了什么意外?”急速的语气惊得昏黄的火苗更是闪的厉害了。
      “苏姑娘果然聪慧。不枉易轮大师十年的厚爱。”
      “请叫我苏镖头!”苏宇飞正在焦急处,厉声喝道。
      来客也不答话,只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说道,“若不是三个月前的那一场大火,苏公子离开的这五年与上一轮五年并无二样,寺中的弟子们习武,念经,偶尔出行,平淡恬然。不料正月间起了一场莫名的大火,待发觉时已燃了半院房屋,火势借着风势怎也扑不灭,”来客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是在回忆那日的情形,“大火灭不了,只有逃,天亮时侥幸逃出的弟子返回寺庙,惊得连眼泪也流不出了,寺里的房屋给烧了个精光,若不是有院墙隔着,怕是整座山都会被烧去。易轮大师,便是在那场大火中圆寂了。”
      “圆寂了……易轮大师圆寂了……”苏宇飞喃喃念道,似是被人抽去了七魂六魄。他眼前出现了滔天大火,大殿里的椽木一根根断裂,火舌舔着屋顶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易轮大师便在那火舌深处……易轮大师……
      “苏公子,苏公子……”苏宇飞恍然回过神来才觉失了态。站起身来在房内茫然地踱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易轮大师圆寂了,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日大火,逃出的弟子只有三分之一,寺庙被毁,易轮大师也不在了,侥幸存活下来的便各自散了去,有些还了俗,有些另投他寺,沙澈伶仃一身并无家可回,只好一路游历随缘而行。行至沧州时,恰巧碰见街道上大队人马出城去,一打听才晓是宇飞镖局的车队。忽然想起五年前的“语绯”,想必也是缘,便随着车队前行了。”
      苏宇飞的眉已拧作一团,凝神地盯着仍在闪个不停的昏黄火苗。任来客静静地说下去。
      来客继续道,“单人行进,必是快过大队人马,我在苏公子之前到了这家客栈。公子踏进客栈时我正在大堂暖酒,只一眼,我便认定,是语绯不会错了。”来客悠悠道来,也盯着那火苗出神。
      “这世间,并无苏语绯这个人了,况且语绯二字,也岂容你叫!”苏宇飞弹了弹白衣,“单凭你一面之词,山寺的存亡便也在你一言之间了。况且五年间,我也不记得何时见过你。”从容淡定的神态又回到了他清秀的面颊上。
      “沙澈所言是真是假,苏公子细想便知。沙澈也并无他求,只道是缘,当年师傅打开门将昏厥的女子救入寺内时,我正在院内清扫被暴雨打落的残红败叶……”来客未说完,苏宇飞脸上的淡定便几不可见地震了一下。“苏公子若不记得,此次会面当作初见也未尝不可。”来客的脸上又是一副似笑非笑捉摸不透的神情。
      “日后既无须再见,也无所谓初见。时辰已晚,沐宣,送客。”

      “易轮大师,也终是离我而去了么?”苏宇飞月白的长衫在昏光下透着寒气,眼神如深潭一般了无焦距。
      窗外雨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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