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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人送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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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夜并未结束。
回家后,胡天佑一闭眼,耳边就会隐隐听到嘈杂的奏乐声,有锣有鼓,还有上次让他昏过去的那种撕裂般的声音。不过这次声音比较轻,胡天佑终于辨别出了这是唢呐的音色。
这样的阵仗对于胡天佑来说并不陌生,城里不比乡下对生老病死看得重。在乡下,每当有人去世,家属都会跟村里的专门管这个的干部一起举办送葬仪式,而且这些都算民俗,是私活,那些号称打击封建的党干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会干预的。仪式就在晒谷的大空地上,由几张八仙桌拼成桥状,手持竹枝的老道士会带着家属在“桥”上来回走个几趟,边走嘴里还要边唱些歌颂亡者生平的奇怪调子,一般旁边还有三四个锣鼓的伴奏。结束之后,老道士就会带着家属送亡者的骨灰入土,从晒谷的空地一路步行到村里公认安坟的山上,亲人的哭泣嘶嚎伴随着锣音唢呐,即使关上门窗,也能一声声震到人的心头上。
胡天佑由于自小体弱,总被胡奶奶禁止去凑热闹,怕沾“晦气”,不过那种锣鼓悲鸣的凄厉,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于是乎,在这诡异的乐音中,他醒醒睡睡地折腾了一宿,第二天上学就不可避免地带了两个黑眼圈。
同样眼圈深重的还有叶汐婷,不过她的状态似乎更差,一直盯着教室门口,面色焦急,像在等人。胡天佑想起昨晚道别时在她身上看到的红光,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恐怕是出事了。
很快,班主任孟老师就把叶汐婷叫出去了,胡天佑猜得到她大概是在等周星梦,不过直到周星梦来了她也没回来,班主任给的解释是她家里有事,请假了。
胡天佑的异常瞒不过弥岱泽,不过说出来弥岱泽也不会信,胡天佑就只推说身体不舒服,然后趁着空闲时候,把周星梦单独叫了出来。
“你说叶汐婷身上有红光?这是不可能的!红色可是血光,是大凶!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她早就死于非命了。而且请仙的时候你也在,她当时可是一点激烈的反应都没有,真有那么厉害的鬼缠着她的话,白仙出来的时候就会镇住它的,她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胡天佑只是有点猜想,并不能像周星梦似的这般笃定。他想了想,又把两次听到的诡异乐音说了出来:“在医务室你救我那次,我就是听到那种类似唢呐的声音才昏过去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个啊,”周星梦回忆了一下,解释道:“你应该是遇上‘鬼送葬’了,那个鬼的本意大概是想带走叶汐婷,不过被你这双不知道怎么开的‘阴阳眼’给冲撞了,生了怨气就缠上你了呗。”
“我也被缠上了?”胡天佑有点懵,又是阴阳眼又是什么“鬼送葬”的,他无端就想起自己硬要离开时胡奶奶满脸的不舍和担忧来,难道自己的体质真的有问题?
周星梦看他一脸严肃,噗嗤一下就乐了,安抚道:“别担心啦,上次我不都帮你驱除了么,你没事的啦!”
“……可是我昨天又听到了。”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难得的僵硬气氛,周星梦似乎完全没想到,脸上惯有的轻松写意都收了起来,认真地询问起事情的经过和细节来。事关生死,而且没准还跟他自己有些牵连,胡天佑自然是知无不尽。
撇开胡天佑的一些个人感受,整件事说起来也不是很复杂,只是他不擅长与人交流,断断续续地花了小半个小时才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幸好现在是午休,时间相对充裕。
好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胡天佑全部说完之后反倒变得镇定随意不少。
不过周星梦就没那么舒坦了,胡天佑叙述时她一直没开口,神色专注,表情严肃,仿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据她所知,这本该是个简单的驱鬼小事,没成想自己狗屎运爆发,碰到了连家仙也奈何不了的厉害角色。若真是这样,那叶汐婷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这话她是不会告诉胡天佑的。
胡天佑等着这位充满神棍气息的周同学的建议,不过他看对方全程沉默着,最后斜眼瞥了自己两眼就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无端有点烦躁,催促道:“接下来怎么办?”
周星梦再抬头又是一脸无辜,答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只是个柔弱女生诶!”潜台词就是,你这个大男人不会自己想招吗。
胡天佑一时语塞,完全反驳不出。这也不怪他,实在是之前两次周星梦树立了一个很地道的神棍形象,让他条件反射地等她发号施令。
“嘻嘻,狐狸你这一脸憋屈的表情实在是太逗了。不闹了,这样吧,晚自习你去跟班主任请个假,我陪你去叶汐婷家看看,先说好,现在事情的发展可是超出我的预料了,万一顶不住,我随时会撤啊!”
“……可要是万一”万一那个鬼真的这么厉害,那叶汐婷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同样被盯上的自己呢?是不是也会小命不保?
这些话胡天佑不说,周星梦也明白,她笑着摇摇头,眼神却是认真的,说道:“毕竟那是家仙都奈何不了的东西,你也别指望我能做什么,上次帮忙请仙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要是真有‘万一’,你可别拉我陪葬啊。”
胡天佑点点头,没再多说就先离开了。
周星梦还留在原地,踢了踢脚边的碎石,自言自语道:“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晚自习请假要糊弄班主任容易,想瞒过弥岱泽却有点难。
“狐狸,我看见你假条了,身体不舒服?”
“嗯。”
“哪儿不舒服?”弥岱泽明知他有事瞒着,却又怕他是真的病了,也是操碎了心。
胡天佑现在满脑子都是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自觉地把情况往最坏的方向猜测,自己吓自己都不够份儿,还担心弥岱泽也被牵扯进来,随口扯道:“肚子痛。”
“……是不是身上还觉得冷,手脚发虚,痛也一阵一阵的?”
胡天佑丝毫没发觉弥岱泽的敏锐,附和着:“嗯嗯。”
弥岱泽完全不想戳破那是女生生理期痛经的典型症状,看着目光闪躲又因心虚显得十分顺从的发小,轻叹一声,解开自己脖子上挂了十几年的红绳丢给胡天佑,说:“那你回去多休息,这个给你了。”
胡天佑呆呆地看了眼手上的东西,那是一颗玉石质地的圆珠,仔细看还能分辨出上头有序地刻满了蝇头小字。玉珠跟他小时候玩过的弹珠差不多大小,拿在手里还能感受到弥岱泽尚未消去的体温。绳的颜色已经发暗,玉珠也十分华润,看得出这珠子已被主人戴了很久。他只愣了一会儿,就拒绝了:“这种破珠子我才不要,拿走。”
弥岱泽看他轻手轻脚地把珠子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便明白了他在别扭,干脆站起来不容分说地直接给人系上了。
“跟我还矫情个屁!”
无神论者弥岱泽也是有过天真的童年的,在他还小的时候,也同所有小孩子一样相信过鬼神,祈求过愿望,比如父母的健康,再比如小伙伴胡天佑的身体。
他求得这颗珠子的地方不在乡下,所以胡天佑并不知晓这事。老僧说要人长期佩戴养出的玉才能驱邪祛病,又说他命格极祥,天生阳气大盛,比一般人更适合养玉,于是他就直接把这玉珠往脖子上一挂,即使是之后不再信神信佛,也没摘下。
只是后来弥家迁居,多次辗转,两人见面机会不多,珠子也就一直没送出去。
这么看的话,弥岱泽还是个非常靠谱的兄弟,只不过这么正面的评价胡天佑不会宣之于口,而弥岱泽也并不在意。
到底是十几年的交情养出来的默契,胡天佑就没再抬杠,抿嘴发出了重重的鼻音嗯了声,就收拾书包“回去”了。
叶汐婷家由于从政的人多,挑的地方隐蔽性相对就比较高,还有保密措施,要不是前一晚他们才送人回来一次,根本就找不准地儿。
两人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没有迷路,却因脸生差点被门卫当做小贼盘问。最后是周星梦把学生证和书包直接压在门卫那里才让人家相信了自己。
现在还不到八点,天已经基本黑下来了,叶汐婷家附近的路灯又在静静地绽放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守护这幢房子的主人。
小区里住的大多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房子基本是独立小别墅的样式,自带前院和围栏。房屋间隔较远,因此这个时间这附近基本没什么人。
胡天佑和周星梦按了门铃却无人回应,两人直觉有异,却没有办法联系到屋内的人。
四周除了他们俩,再没什么可以制造声音的了。夜风不动,胡天佑抬头看了眼天,雾蒙蒙的像是蒙了厚厚的纱,竟然半点月光也没漏下来。他心里突然觉得有点毛毛的,但站在叶汐婷家门口,他也找不出理由半道而弃。哪怕是为了自己,胡天佑也必须去探一探究竟。
只是——胡天佑侧目看向身边忍不住又去按门铃的周星梦,这事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吧。
胡天佑正要开口让人回去,周星梦却低声嘟囔了句“真麻烦”,然后直接甩开手拍门,同时放开嗓子大声喊着“叶汐婷在家吗?我们是来送作业的!”声势之大,威力之足,衔接之熟练,直接把胡天佑都已经到嘴边的话给镇了回去……
啪啪地拍了几下后,周星梦发现这扇门好像弹出来一点,她伸手握住门把尝试着往外一拉——它就开了。
胡天佑也愣了一下,不过他立刻意识到,门户大开,里面一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