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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流川の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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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在一栋熟悉的公寓楼前站住了脚。今天是周末,这个时间点仙道一定在家。不知过了多久,“喵”,一只油光水滑趾高气扬的黑猫突然从哪棵树上蹿下来,瞥了流川一眼,又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开了。流川发誓他从那只猫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屑。虽然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一只黑猫会有“眼神”这种东西。他顿时满脑袋黑线,你不过是一只千里迢迢粘着我过来的流浪猫而已!如今都敢给我眼色瞧了到底是闹哪样啊!!我就不能怂一回吗?!
(当然流川枫并没有这样脱线的内心,是作者乱入而已)流川腹诽完,终于还是梗了梗脖颈,踏进了那道大门。
电梯叮得一声响,沉思中的流川一怔,顿时心跳加速。从六岁到十六岁,他还没有过这样慌张的时刻,不管是面对最重要的比赛,还是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他面上的寒霜纹丝不动,手指却被自己攥得通红。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多像个要去跟初恋告白的忐忑不安的小伙子。即便他是流川枫,也会忐忑不安的。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仙道大大的笑脸已经从木质门后露了出来。“听到电梯响,就猜到你回来了。等你半天了,发什么愣呢。”不由分说把流川扯了进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迟疑。
屋子里的灯光柔暖刻骨,餐桌上的菜肴冒着热气,仙道不知道他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嘚瑟,其实透出些稚气的傻,仿佛明晃晃得挂着仨字,“求表扬”。流川有一霎那的恍惚,记忆回到六岁之前,好像也曾见识过,期待过这样的人间温暖。游乐园里父母牵着孩子,孩子举着冰淇淋调皮地戳到父母的脸上,大大小小的脸上满是笑意;夏日祭上年轻的姑娘小伙子穿着传统的服饰,唱歌跳舞,然后偎在一起看烟花;隔壁的老爷爷老奶奶依然颤颤巍巍地每天一起出门散步,吵架的时候嗓门大的半栋楼都听到见(因为他们自己耳朵不好使),但是离开一会见不着都不行。那些幼年时的吉光片羽纷至沓来,流川曾以为自己忘了,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是记忆出了错,因为无论怎样都不明白那些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很快乐,也不明白幼小的自己心中为何会有暖流,甚至,羡慕的情绪。等再大一点,他再看到类似的画面,已经不会有任何感觉,而且越来越无法理解,无法感知,无法认同。他冰冷地游走于人间七情五感之外,也因此不会有任何脆弱折损他的锋利。他一直都是那样锋利,哪怕在他还不够强的时候,也让人不敢直撄其锋锐。过刚易折。
直到,仙道出现了。
仙道把流川拉到了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但是流川从进门至今却始终没有动作,反而一直若有所思,有时候看着他,但是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并不是流川枫式惯常的沉默,仙道终于察觉到不对,拉过他的手,又探了探额头,柔声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流川枫好像吓了一跳,猛然回神,耳朵根居然红了。仙道大奇,诶嘿,这是怎么着了啊,百年难得一见吧?流川脱口而出一个“我......”惊觉声音干涩不已,仙道赶紧递上一杯水,“有什么话慢慢说,你看你急的什么.......”
流川不管他,抢过水杯灌了一口,似乎害怕有什么东西阻止他这话就永远说不出来了。“仙道,”“嗯,我听着呢,”“你别插嘴!听我说!”“好好,听你的,你别急,”流川恶狠狠地一瞪,又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不适合用这个表情,有心调整一下,结果反而扭曲。当然人长得好看怎么着都好看,仙道看得直乐。流川说:“仙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美国?”
仙道愣怔,半晌后才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调侃语气,“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用这种’求婚’似的语气跟我说话。我跟你说流川,我可是会当真的哟。”他下颌微扬,眉眼弯弯,一贯的气定神闲,好像刚才流川鼓起全部的勇气说出的那句话没能撼动他一星半点。流川忽然有点泄气。也许,是他想错了......
他没有注意到,隐藏在仙道话音里的那丝紧绷。
然后轻言放弃不是流川的作风。他只能实话实说。“是学姐让我来问你......我,你知道的,我将来会去美国打球。”
仙道当然知道。曾经两个人并肩躺在小球场边的草坡上看着流云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他们曾经无话不谈——虽然大多数是他说他听。但是流川只是喜欢沉默,并不吝跟他分享,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美国。他说他“会”去美国,而不是“想”。于是仙道知道那一定会成为事实。
在他知道自己喜欢上流川之后,也曾短暂地想到过这。但毕竟那时候他们之间别的问题更多,而且他甚至不敢想他们会走到那么远的将来,面对这件事。然而流川居然主动提出来了,跟他。
仙道说:“什么时候?去多久?”
流川松了一口气。他会发问,证明他已经认真起来,不再觉得自己是开玩笑。流川的潜意识里,估计从来就没有仙道会一口答应这个可能。他好像没有那么乐观。
其实,那是因为仙道也同样不自信。
于是那天的晚餐,是在流川缓缓地说,仙道静静地听中度过的。这在两人的相处中还绝无仅有,但他们居然都很习惯,并且享受这宁馨的气氛。流川不习惯这样由他主导的对话,谈论的还是那样私隐的内心世界——他自己都很少去触及的。他低着头边吃边说,嘴里含着满满的食物,鼓着包子脸,话音呢喃。他不去看对面的仙道,但是他能感觉到那道温柔专注的目光就停留在自己身上,视线的落点隐隐发烫。宁谧的空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会让他有些不安,他禁不住还是放下碗,抬头去寻那个人,就看到那个人眼神澄澈,笑意温和,轻勾嘴角,然后也低下头去吃饭,不再看他。仙道的神情动作都那么自然,温柔在眼角眉梢、一动一静间满溢,流川于是完全冷静下来,不再惶惑、不再紧张,于是后来他就那样,用他做惯常的方式,注视着一个人,说完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学姐问我到底在顾虑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好。我没有想过这些,又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后来......她让我想想很多年后的自己,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身边都有什么人......”
“我想过了。不管多久以后,我的生活里,一定还有篮球。也有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是有那样的画面。还那样理所当然。但是当我试着把你剥离出整个想象的时候,我会痛苦不堪。”
“学姐让我来问问你。她说既然我已经是这样,就应该来告诉你知道,问问你愿不愿意。”
“所以,仙道,你愿意吗。未来我会去美国,会继续打球。我,我觉得或者你也有自己的计划,有你想去的地方......我很不确定,这样问你可能本身就极不礼貌。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得告诉你,至少试一试。”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其实以仙道的聪敏,到此为止已经完全听懂了这个”邀请”,或者说”表白”的全部含义。这是一个没有涉及到任何“喜欢”、“爱”甚至任何情感类词汇的”表白”。它只是一种需要。并不对等的,但是可以拒绝的需要。
其实流川并不知道,有时候他有多么残忍。他给出了牌面,交出了筹码,明码标价,“你要的我给不了,但是你身上有我要的。现在我告诉你我要,你可以拒绝。”他何其真挚,何其无辜。只是,这个选择让仙道怎么做?他还有选择吗?
那个人是流川枫,他能说“不”吗?
仙道吞咽下所有如芒刺般的苦涩——它们微小,但是疼痛——却没有露出丁点。他用最和煦的笑容,最温暖的怀抱迎接了等待他答案的流川:“你傻啊你,想什么呢,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太久。”
流川枫心满意足。他把头埋在仙道宽阔的胸膛里,如一个吃到想望已久的糖果的孩童,第一次露出笑容。
仙道没有看到,否则他会知道,那一刻流川枫到底有多么高兴,他甚至有一种他的人生到此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触。
流川也没能看到仙道的苦涩。在他们的爱情里,仙道已经习惯了这么做,“有时候,太艰难才追求到的恋人会被人不自觉地捧到天上顶礼膜拜,因为习惯了仰望、追逐与忍受失望。”何况仙道从来没觉得他已经得到了流川。而这一次他真的错了,他本应该更相信流川一些。
于是他失去了一次更接近流川枫心灵的机会。
然而在当下,这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夜还长,一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