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尘净》澹台晴

1、第 1 章

　　“我恨我娘，她不应该抛下我，不应该去征剿你们魂殿，去的人那么多，根本就不差她一个，她白白送掉了性命，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我恨我爹，小时候我斗气不济被一群人压在地上打，他不但不帮我，还对我冷嘲热讽。我还恨药尘，他明知道我是为了救人才学的离魂术，他还不听我的解释就想要杀我……想到这些仇恨，仿佛就有用不完的力量，用之不尽的斗气。”

　　在魂灭生的诱导下，萧炎讲出了埋藏在自己心底的恨意。

　　“好得很哪，你把这些恨意激发出来，斗气提升的速度就会快很多倍，这是一个大秘密，跟那些假仁假义的慈悲之心比，仇恨更真实，它可以让你觉得自己还活着。”

　　魂灭生的话语让萧炎震惊，“它可以让你觉得自己还活着”，什么叫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想到之前蔺一指给他的忠告，还有腾山长老说的话：“可是你现在身上戾气如此之重，看你的脸色，早就应该发病了，为何迟迟不发？一定是有人暗中替你抵挡了戾气。”

　　他当时听完这些话便觉得心惊肉跳，蔺一指是神医没必要骗他，腾山长老更不可能骗他，所以他真的因为修炼魂殿的功法而戾气深入危在旦夕。

　　想起药尘赶他出纳戒前最后说的那句话：“随你的意愿做，有时间想想我的话，如果你还有命活着的话。”

　　他当时以为药尘不过是在赌气，他以为魂殿的功法不过是更狠厉更不讲道理，就像常人不齿的暗器偷袭一般，但是他从没想过原来魂殿的功法会要人命。

　　原来药尘在那时已经预知了如今的局面，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为他暗中抵挡戾气，那就只有药尘一人而已。

　　疼爱的母亲早已被逼自尽，养育他的父亲也已自废斗气，肯为他牺牲又有能力的只剩药尘一人而已。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从不担心药尘会离开他，就算药尘痛揍他把他赶出纳戒让他不要再来，他也并不觉得害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初见的时候他就差点把纳戒还给药尘，后来雪山谈心的时候药尘也说过若还恨他尽可以丢掉纳戒，最终还不是依了任他予取予求。

　　只要纳戒在他手上，药尘就别想离开他，就算避而不见也不能避一辈子，只要他证明了自己不会为魂殿所诱惑，药尘就会认同他。

　　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没有想过魂殿的功法会有这样严重的副作用。

　　听了蔺一指和腾山长老的话，当晚他就趁腾山长老睡下后偷偷进入了纳戒，结果里面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曾经的风和日丽小亭桃树油菜花田瀑布土林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荒漠，巨大的沙尘暴吹得他落荒而逃，那个始终晏笑盈盈放浪不羁玩心不退的鹤发童颜却连影子都消失得彻底。

　　当夜，他凝视着手上的纳戒一夜不曾入眠。

　　药尘让他有时间好好想想，可他一直都没有时间，或者说从遇到药尘那天起他就没有时间去好好想过什么。

　　九岁那年他拿到了少年斗气大会的冠军，练成了九段斗之气，是斗气大陆上最强的天才少年，也是那一年，他娘跟随师父药尘参加了五大家族远赴魂殿的北征，之后他娘重伤回来，将纳戒交到了他的手里。

　　然而紧随而来的就是云岚宗的云山，他们口口声声说他娘是弑师叛徒，要她交出星陨阁的宝藏，他娘为了自证清白当着众人的面自尽。

　　可是即便如此，萧家族人也不肯放过他们，他爹惟有自废斗气才堵住了萧家族人之口。

　　他们萧家从此没落，而他在之后的七年每天勤加练习，斗气却一天比一天退步，斗气大陆的天才少年变成了伤仲永，跟他订了亲的纳兰家也找上门要求退婚。

　　他爹不准他再练斗气，硬逼着他去自家药铺学徒，也就是这样才阴差阳错撞进了纳戒的世界，见到了那个罪魁祸首老不羞的药尘。

　　他终于弄明白了他娘的死因，他娘不是叛徒，是为了保护那个老不羞甘愿自尽。

　　他爹为了他娘和萧家，甘愿自废斗气，其实也是间接保护了纳戒和那个老不羞。

　　而他这个曾经斗气大陆最强的天才少年之所以逐渐陨落成废柴，全都是拜老不羞所赐。

　　这个老不羞七年来孜孜不倦地吸取他这个少年修炼出的斗气，天天吸日日吸，无时无刻不在吸，比吸血鬼还要贪婪。

　　他真想打死这个老不羞，可惜就是打不过，打不过不要紧，欠债还钱，欠命还人。

　　老不羞欠了他娘一条命欠了他七年斗气，注定要用一辈子来还。

　　从那时开始，他的生命不再是黯淡无光前途无亮，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要成为斗者，学会老不羞所有的斗技，成为斗气大陆的强者，他要报仇，要让所有瞧不起他们萧家伤害过他们萧家的人付出代价。

　　纳兰嫣然退婚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得那样伤心愤怒，有了老不羞这个后盾，他根本不怕什么纳兰家和云岚宗，但是他要纳兰家、云岚宗和萧家族人知道，是他们纳兰家理亏，他要造出最大的声势，所谓哀兵必胜。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要让那个老不羞愧疚，只有这样才能让老不羞对他倾囊而授。

　　虽然他很年轻，可是这些年萧家没落让他看尽世态炎凉，他比老不羞更懂人心。

　　老不羞的经历整个斗气大陆都知晓，那是上天眷顾的宠儿，斗技和炼药之术可以无师自通。

　　斗气大陆炼药师稀少，物以稀为贵，所以炼药师倍受尊崇，更何况是天下第一的炼药师，老不羞生前身后有数不清的追随仰慕者，从来不知何谓世态炎凉。

　　所以老不羞不懂得设防，才让韩枫这个孽徒有了可乘之机，然而即便遭此大难，却有他娘舍命相护。

　　老不羞真正命好，因为他娘无怨无悔的牺牲，如此变故都没有变成绝情绝爱的无心之人。

　　而且老不羞即便被孽徒害死，生前身后都还是享尽荣光。

　　韩枫为了坐实他娘的弑师叛逆之命，也为了自己抢来的星陨阁主之位稳固，这些年来不断地拔高药尘第一药师的地位，借此抬高自己打压萧家和古族。

　　而他萧炎则要背负亲娘弑师的污名任人欺侮，更因斗气退步被族人嘲笑欺压，小小年纪却比纳戒里活了百年的老不羞更懂得人性丑恶。

　　正是这些年的磨练让他可以了解人心人性，所以仅仅初遇他就已经把老不羞的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更何况老不羞也从未想过在他面前做任何掩饰，还真是活得率真自在的幸运儿，萧炎真是羡慕死了这个老不羞。

　　羡慕归羡慕，难得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老不羞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为了牢牢抓住这个老不羞，他可以替他偷酒挨打，也可以连消带打用激将法逼老不羞教他斗技，更可以用他娘的命来刺激老不羞。

　　反正老不羞吃软不吃硬，他有的是办法对付老不羞。

　　纳兰家退婚被老不羞听见真是大大的好事，他表现得越惨，老不羞就越愧疚，这份愧疚一定能压得老不羞喘不过气，成为老不羞倾尽全力帮助他的理由。

　　他知道他娘的死是老不羞心上的一根刺，比起韩枫的背叛，他娘的死才真的能刺穿老不羞的心肺。

　　恨不会伤害一个人，只会让人变得更强大，可是爱，尤其是不求回报牺牲一切的爱，才会让人茫然无措肝肠寸断。

　　油菜花田的一番谈心，他明白了老不羞心底的担忧，不是不想教而是不敢教，老不羞欠了他娘太多，惟恐害了她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老不羞是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琉璃瓶一样对待。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来杀你，或是要抢走这个戒指，我会跟我娘一样，拼上性命也要保护你。”

　　弄清了老不羞的态度，他说出了上面一番话。

　　他要老不羞明白，他跟他娘是一样的，随时都可以为老不羞牺牲性命。

　　可是他没有他娘的本事，遇到来抢纳戒的人只能白白送命，这就是老不羞不肯教他斗技的结果。

　　之后，老不羞拿龙蝎来试探他，嘴上说绝对不会帮他，实际是想把他吓退。

　　可是老不羞哪有他懂人心，他吃定了老不羞不会放着他不管，所以拼了命地去杀龙蝎。

　　因为他知道真的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刻，老不羞一定会出手。

　　老不羞已经欠了他娘一条命，再白白搭上他一条小命，老不羞就算脸皮厚如城墙也一定会羞愧而死。

　　他一定要让老不羞知道，他萧炎不是是易碎品，他皮实得很，他会成为最强的斗者，为他娘复仇，为萧家正名，还能一辈子保护老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