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朝霞菡语

23、怀孕

　　辗转反侧了许久，倪诗仪终于能迷迷糊糊的睡去。可她却睡得极度不安稳，细如柳的眉毛被痛苦的拧成一团，双手也无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在睡梦里，她梦到小巧的环儿浑身是血的缩在柴堆里，过了不大一会儿，纪府里的老妈子们拿着一身简陋的大红喜袍，胡乱地套在她的身上。

　　隔着层层云雾，她依稀看到弱小的环儿张着细弱的胳膊在奋力挣扎，那沾满血污的脸上挂满血水、污水！

　　“你们快放开她！”她大声冷喝，想冲过去把环儿抱在怀里，可她的双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半丝力气。

　　房门“忽的”被拉开，倪诗仪再次看到那个雍容华贵的纪夫人慢慢走了进来，她温柔的对环儿说道，“你若是现在就告诉我实话，我还能顾虑你在我们纪府呆了一段时间，把你再送回倪府；可你若是现在还要为你那个小姐守口如瓶，那就不要怪本夫人翻脸不认人，把你许给村口的那个傻大叔”

　　环儿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摇着脑袋，无法行走的倪诗仪挂满泪水，奋力挣扎着想要去救环儿，可太远了，她够不到。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听到了环儿那绝望地呼喊，她在说：“小姐，快来救我啊！”

　　倪诗仪捂着嘴巴，想呼喊他们快住手！可喉咙却像是被人掐着，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轰隆！轰隆！”远处的天雷照亮了整个黑夜，倪诗仪受惊般的苏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还好只是一个梦，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后背上溢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粘着她的衣服，她清清嗓子，却只觉胃里面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不舒服，她控制不住的趴在床沿上吐了出来，也只是干呕。

　　与她同住的彝族小姑娘木吉披上自己的衣服，点来一支蜡烛，到旁屋为她倒了一杯水。

　　“诗仪，你还好吗？”木吉关切地问道。

　　倪诗仪点点头，“还能坚持会儿。”

　　木吉看她气色确实好了不少，帮她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又忍不住打趣道：“若是您已经结婚了，我这个时候肯定要怀疑您是不是有喜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倪诗仪的手不自觉得捂上小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木吉没有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自顾自言地继续说道：“当然不可能啊，您又没有结婚。”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天边依然是一览无际的黑夜，她想起以前读的一本书，名字叫《黎明前的黑夜》，可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过后，等待她的是崭新的黎明，还是无休无止的深渊？

　　早上，木吉起床洗漱，无意间看到她乌青色的眼圈，吓了一大跳，“诗仪，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一晚上没有睡？”

　　她摇着头，推说自己是肠胃不好。

　　木吉是个热情的小姑娘，听到她说后，就跑了好几里的山路，把山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夫请来了，顺便……也把肖俊弘叫了过来。

　　倪诗仪半躺在草席上，担忧地看向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心里不断地祈求上苍，她这只是普通的吃坏了什么东西，并不是什么怀孕有喜。

　　肖俊宏就站立在床旁，看着老大夫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闭眼诊脉，不时地回答老大夫的问话。

　　不一会儿，老大夫就放下倪诗仪的手肘，转向一脸担忧的肖俊宏，“小伙子，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轰隆！轰隆！”雷声像是银白色的铁球，在沉寂的黑夜里迸发出耀眼的亮光离开纪家大院前，倪诗仪就算到了会有很多种意外情况发生，可她千算万算却唯独漏算了她自己的肚子。

　　木吉跳着脚，说道：“诗仪还没有嫁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倪诗仪的耳朵“嗡嗡”直响，她听不清身边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手指颤抖地轻抚还很平坦的肚皮，那里会孕育一个小生命，属于她的，但同时也是流着纪瑾修血液的生命。她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应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很喜欢小孩子，每次王妈那个乡下虎头虎脑的小孙子来府里玩时，她就喜欢抱着他，跟他做各种游戏。可现在，她终于当娘了，却只觉得漫天的悲哀把她笼罩在黑云之下。

　　她的俊弘，她那一生的挚爱就站在她的身边，可她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孩子代表了什么？

　　赤裸裸的……背叛！

　　肖俊宏的头也有些晕，脚步虚软的走不成路，但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把大夫送出了门外。

　　可送大夫离开后呢？他摸着门把手，竟不敢转头，这个消息太出乎人的意料，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该以一个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诗仪。

　　“我害怕自己这得之不易的幸福会在下一刻灰飞烟灭，”

　　“相信我，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昨晚的幸福就跟那满天的星星一样触手可及，可在下一刻，他们就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一个什么样心情面对这措手不及的意外，只能站在门边对着拿轰隆的雷声发呆沉默。

　　肖俊宏想起了以前。那时，他穿着倪诗仪为他选好的喜欢，骑着汗血宝马，来到倪府迎亲，却被拒之门外。当时，他以为是岳父给他的考验，可在第二天，雪花样的《申报》飘散在他的手里，给了他当头一棒！

　　报上说，诗仪嫁给了纪瑾修；报上还说，他们之间的结合是金玉良缘！那他肖俊弘算什么？

　　那个时候，他是恨的，恨倪老先生的门第之分，不顾倪诗仪一生的幸福！而最多的却是怨，怨他自己为什么没有生在显赫的家族。

　　可现在，倪诗仪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再像以前那么爱笑，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爱说话，但他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让诗仪再次幸福起来！

　　可眼前的这一切，他该怎么去解决？在倪诗仪嫁给纪瑾修的那段日子里，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他是一个深爱诗仪的男人啊，他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个时刻的诗仪应该会做些什么？

　　可新婚燕尔的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若是不见到，他还能保留一点点的幻想，可现在，那赤裸裸的证据摆在那里，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那些只属于倪诗仪和纪瑾修之间的甜蜜夜晚。

　　此时的倪诗仪早已脆弱的不堪一击，若是他再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一个女孩儿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该有多么的心寒啊。

　　把门关上，他坐到了倪诗仪的床边，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扯出最和煦的微笑，“诗仪，我们结婚吧。”

　　倪诗仪吃惊地抬起头，透过泪珠。她看到肖俊宏那愈发模糊的棱角，她已经是不洁之身，又怀上了别人的孩子，真的不能……再拖累他了。

　　“俊宏，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屋外雷声轰隆，震得肖俊宏的耳朵根发疼，他按住她的肩，语气里带着严肃：“诗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说了什么，也清楚知道只有这样做才是最正确。此时，对彼此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是因为……这个孩子么？诗仪，你听我说，我不在乎。”

　　“俊宏，我早就已经配不上你了，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已经和你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可他们本身的关系就是畸形的！她不能在理智的情况下继续错下去了，不然连她自己都会唾弃她自己；可让她拒绝深爱多年的恋人，这种抉择又太痛苦。

　　“老天爷，你怎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出路。”她在心里呐喊。

　　“俊宏，我们之间都太不冷静，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吧。你去好好想一想，而我也要好好想一想。等到彼此都想明白了，我们在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