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蚂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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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尚心服口服，几乎要叹出声。
这一招的时机把控、灵息驱放皆妙到巅毫，偏出招者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风里拈住一片秋叶，足见其游刃有余。
竟真是捉猪的一把好手！
妙啊！
简尚一双眼放出光来。
往后去罗浮猎当康，定要带上她，能省不少符箓！
“莫看了，招子黏人姑娘身上，小心被揍。”伏宣拍了拍他的肩膀，迈前一步，掐诀化了冰，正待结果冻僵的当康兽，却见一道耀目金芒破空而来，落地时现出手指粗的金环，呼啸着勒上了它们的脖颈。
“这几只当康兽是我的猎物。方才多谢各位师侄相助了。”来人说道。
谢红鲤一愣。
……这是遇着截胡了？
反应过来，她几乎气了个倒仰——
这人抢了他们的猎物，偏还将话说得冠冕堂皇，真真无耻之极。
简尚望着躺倒在地、被金环勒得口吐白沫的当康兽，神情活像是被抢走了剥光的意中人。
到手的灵石莫非又要跟他说再见了？！
这怎么可以！
他用了三张荆符呢！
他忿忿然想开口，被伏宣一把拉住。
“肖师叔。”伏宣潦草地拱了拱手，向面前五短身材，小眼厚唇的青年见礼。
谢红鲤瞥了眼来人，心下了悟。
这肖师叔是筑基期的修士。双方修为差距摆在那儿，纵使心中不满，他们亦无力出言顶撞。在罗浮山，或者更广阔的太焕界，拳头就是道理。
今日除了憋屈地让出所得，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既是肖师叔看上的猎物，那便罢了。”詹宁眯着眼，咬了咬唇道，“我们走。”
矮墩墩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敷衍地唔了一声。
他前些日子炼器时发现掺入兽骨能提升法器品相，便琢磨着要弄几头妖兽剔了骨试试，这当康兽恰是拟定的一种。谁知他今日在罗浮外围转了好大一圈，竟连根当康毛都没寻见。
好在飞到这劳什子三叠泉的时候，总算教他遇到了几只，也不枉他费心费力亲自跑出来一趟。啧，还不如吩咐执事堂简便……
肖师叔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抬手收了金环。
从头到尾，他都不曾考虑过被抢了猎物的谢红鲤一行，仿佛他们只是地上的尘埃。
若说练气中期和后期之间隔了座山，那练气后期到筑基期就隔了片海。
练气筑基，十不存一。说的是十个练气圆满修士里也不定能出个筑基修士。最后成功进阶的，必是同辈中的佼佼者。筑基者，多安少病，八邪之疫不能为害，辟谷，御灵器，可以心为眼，神识外放百丈。与练气修士相较，仿佛老鹰比之蚂蚁。
霜天上的老鹰不会低头望地面的蚂蚁。
因为即使是蚂蚁，也只是比尘埃大一些的黑点罢了。
……
“呜哇哇哇哇——蚂蚁！”
简尚抱着头大叫，胡乱拍打着自己发髻和衣领上的蚂蚁。
一息前，四人刚闷头走出百丈远，离了肖师叔的神识探查范围，简尚一脚踹在径旁的树上，树冠颤了一阵，抖落下几只叶尖的蚂蚁，正掉在他头顶。简尚拍了半晌，艰难道：“詹师妹行行好，帮我看看身上还有没有？”
“没了没了。”詹宁伸着指头嫌弃地拈住他后领，吹了一口气，转头去望身旁的谢红鲤，却见她盯着地上的蚁群，神情恍惚、气息紊乱，竟像走火入魔的征兆。
詹宁眯了眯眼。
修士走火入魔时轻易不能打扰，只能靠其自身勘破心魔。不然轻则灵台受损、修为倒退，重则神智丧失、性命不保。她停下脚步，朝着额角见汗的谢红鲤唤道：“燕堂。”
意料之中的全无回应。
她皱着眉，向疑惑地回过头，想要开口询问的简尚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站在了一旁。走在队尾的伏宣见状啧了一声，偏头奇异地看了谢红鲤一眼，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到底袖手停住了身形。
……
谢红鲤这一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渴望过修为的进益。
虽然理智告诉她，方才肖师叔的事情她根本无力计较也不能计较，可她的每一寸骨与血都在叫嚣着愤怒。
她和詹宁他们终归是不同的。
在她上辈子风光无限的一百多年中，无人敢欺她，甚至连哭脸都不曾教她瞧见一个。然而复生的短短几日，燕城、放月例的管事、肖师叔，这些岁数还不到她零头的小鬼，却仿佛碾蚂蚁一般，将她的脸面和尊严摁在了泥地里。
她清楚自己眼下的弱小，但这种认知，并不能抹消她屈辱到极致的感受。
要是放到以前……要是放到她还是金丹真人的时候……
她捏紧拳，脑海里有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叫着。
正因为她拥有过动动手指就能碾死这些小鬼的修为，此刻的愤懑、悲戚才更为强烈。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不外如是。
她的胸膛起伏着，一腔滚烫的热意逼至鼻根和眼底，她落下泪来。
然而就是此刻，她恍惚间听见了一声“燕堂”。
这两个字仿佛炸响在雨夜里的春雷，让她忽的清醒过来。
是了，她重生了。她谢红鲤重生在名为燕堂的躯壳里。
这具色身还年轻，不同于两百年前坐等寿元枯竭的谢红鲤，燕堂还有时间。
她还有未来。
她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谁能断言她这一世没有重结金丹，问鼎大道的机会？
那么一瞬，她的念头忽然通达起来。福至心灵般，谢红鲤结跏跌坐，在原地运起天一真解。云涌而至的天地灵炁旋转着经由百会穴汇入她的体内，谢红鲤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长久存在的桎梏碎裂开来。
她明白，这是晋入练气后期了。
“嗯？”察觉到周遭灵息的大幅波动，伏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兴味走了回来，立在简尚身旁打量已到突破尾声的少女。这般剧烈地抽调灵炁，显见是修炼了高阶的功法，一个外门普通弟子能得如此际遇，倒也有几分看头。
……
谢红鲤平定了灵息，一睁眼便看见詹宁放大的脸。
她擦着泪把詹宁的头往外推了推，站起来拜道：“方才多谢了！”詹宁被她推着也不见恼色，撅嘴道：“害我为你揪心了半天，竟因祸得福突破了！真是……”一副后怕的样子。谢红鲤笑了笑，揽着詹宁的胳臂温声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刚才大概是被肖师叔刺激狠了。”
“小黄猪就那副德行，你不用放在心上。”伏宣侧过脸。
谢红鲤心底诧异，这道人原先还对她没个好脸色，怎的这会儿竟也来安慰她。转念一想，大约是她方才勘破心魔修为进益，得了他的青眼。那么……算是被伏师兄认同了？
不过小黄猪又是什么？不会是指肖师叔吧？
伏宣只当谢红鲤诧异的眼神是因为那句小黄猪，便笑着解道：“肖师叔名叫肖篁竹，名姓极雅致，为人品行却十分无状……咳，所以我们私底下叫他小黄猪。”
谢红鲤听见这话就笑出了声，再一回想方才那肖师叔用金环勒死了当康兽，颇觉出些同类相残的意味，更笑得不能自已。等她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又听到简尚嘟囔着：“小黄猪这般嚣张，还不是仗着眼下宗门里只有素魄真人坐镇！”
詹宁闻言脸色一肃：“此话怎讲？”
“哎呀，那就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昨儿大清早开了店门，喜鹊叽叽喳喳地叫，我心想是要来客人了。你猜怎么着？进来俩执事堂的弟子，挑拣丹药时直谈天，买了五大瓶还灵丹！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闲话……嘿，可巧给我听到了，看在你我相识日久的份上，不收钱……”迎着詹宁愈来愈黑的脸色，简尚掐头去尾，挑准了重点，“前些日子宗主接到洞仙派掌门的拜帖，访友去了，如今还没回来。又赶上广寒真人外出，听说是找到了杀他儿子的筑基修士。门派里留着的老祖就只剩素魄真人啦，小黄猪身为她的嫡传弟子，自然耀武扬威变本加厉为非作歹得意忘形……”
简尚还想再说些词，好抒发他无处安放的郁愤，被詹宁瞥了一眼，渐渐住了嘴。半晌，方讪讪地添了句：“听说宗门有人高价收购金箭狸的皮毛……天色还早。”
话音一落，四人都笑了出来。
詹宁边笑边捏眉心，无奈道：“且带路吧。想来金箭狸的憩行范围你也事先弄清楚了。”简尚闻言一喜，当先迈步领路。
金箭狸属一阶上品妖兽，能口吐金箭，日奔千里。若发足全力疾行，一身金色皮毛在阳光下便似耀金一般，熠熠生辉。纵使谢红鲤从未捕捉过金箭狸，也能想见其中困难。
四人在林中小心跋涉了一阵，找着几处像是被铁器豁开了口的树根，又寻到一泡新鲜的粪便，上面粘着两根细幼金毛。简尚一撩衣摆，蹲身打量片刻，盯着那泡稀屎喜不自胜道：“是金箭狸没错！”
谢红鲤被熏得差点背过气去，再瞧简尚一派笑逐颜开，心底止不住慨叹。
啧，现在的年轻人……
真是没眼看。
詹宁掩袖轻笑，悄往后退了几步，托伏宣去寻左近的金箭狸，又攀上树四处望了望，眼珠一转，朝下笑道：“这儿地形极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遂松手跃下树，嫩黄色的裙摆随风飘摇开，直如一朵盛放的花。
简尚怔怔看着，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你去和伏师兄一道将金箭狸引来。”詹宁拍去手上的细尘道，“燕堂负责策应。” 说着低头走了两步，一手掐算，另一手捡着石子往算定的节点放。简尚回过神，耳尖一红，张了张嘴仿佛想开口，末了却一句话未说成，讷讷应下，转身循着伏宣的踪迹去了。
两人离开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远处传来金铁交击声。
詹宁一撂手中剩余的石子，双手一合接连结出不动明王印、大金刚轮印等九个印诀，念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话音稍落，那地上的石子似是齐齐颤动了一下。
旋即那金铁交击声便近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蚂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