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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映月三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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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宁往红泥炉底添了块银炭。
火星四溅,碳块由暗红烧成炽白,火势便盛了几分,像是一朵招展的莲。
壶口蒸腾起细密的白烟,炉里的水咕噜咕噜地沸开来,声响随着夜风飘往万籁俱寂的远方。
詹宁执着壶柄微微一倾,滚水便顺势注入了茶盏。
微苦而甘冽的冷香袅袅袭来,是今秋新采的罗浮月。
碧嫩的茶叶在水中翻卷舒展着,衬了瓷白的杯盏,像极一弯倒映寒潭的银钩。
詹宁唇角边的笑意却陡然僵住。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提壶的右手也颤了一下,壶嘴偏开去,热水径直洒在桌上。詹宁怔怔地望着那热水在桌面淌过的纹路,蓦地蹙紧了眉。
“二坎相重,阳陷阴中……竟是重坎八纯卦!”她喃喃道,“险上加险,大凶之兆。”
……
谢红鲤扣紧了手中最后一张敛息符。
指节捏得泛白,指甲嵌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在她身下一丈远的地方,横躺着片刻前还鲜活着的,谈情说爱的男女。
而现在,那两人圆睁着无光的眼,空洞地,看向黑沉得像是要终结一切的苍穹。
目睹死亡,对于谢红鲤这样的修士来说不过寻常。然而这种近在咫尺的、于刹那间的突兀反差,到底让她打了个寒噤。
也多亏的这个寒噤,让她从仓皇中惊醒过来。方才秋蝉真人那一击是朝着树下的两人去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并未波及到隐蔽在树上的她。红莲九禁隔除了金丹修士的威压,使得她还能行动自如。她便借着秋蝉真人挥袖施法那一瞬间产生的灵力波动,拍上了另一张乾坤袋里的敛息符。
许是刚刚恐慌过,镇定下来后脑子反倒转得快些。
她的思绪从不曾像此时一般冷静,她的手也从不像此时一般稳。
尽管她清楚地意识到,再不可能有刚才那样,天衣无缝的遮掩机会了。
但是,即便前方一丝生机也无,她也要搏一搏。
没有死过的人,永远不知道生命是多么宝贵。她死过一次,所以更想活下去。
谢红鲤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望向倒映着三个月轮的寒潭。不过短短十数息,水中的月影竟聚拢了不少。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她的生机便在此处了。
方才听持盈真人和秋蝉真人所言,这映月三叠泉到了子时应当会有变化……是那一甲子而遇的三月化一么?秋蝉真人既杀了两个内门弟子,此事就不会小,说不得便是机缘之类……
不过短短两三息的功夫,真相竟被她猜了个大概。
原是洞仙派掌门持盈真人某次路过映月三叠泉时,于冥冥之中忽生感应,临时起兴算了一卦,不成想,这卦象竟教他窥到了此地的蹊跷。随后,持盈真人又数次起卦演算,终于推得三月合一之时,或有秘境开启。
只可惜,这映月三叠泉在拜月宗的范围内,想要瞒过拜月宗的三位金丹修士独吞机缘绝无可能,持盈真人权衡再三,只好忍痛让拜月宗宗主分一杯羹。四年前,秋蝉真人正是应持盈真人相邀,约定共探映月三叠而离开了宗门。
“秋蝉道友,子时将至,三月化一之时,还望道友按照约定搭把手合力破阵。”持盈真人凝望着水中月影,伸出了袖在青色道袍中的双手,语气也慎重起来。
秋蝉真人闻言略一颔首,眉间凄苦之色却愈浓:“这是自然。”
敛息符的时限还有四息。
谢红鲤屏住呼吸向潭中望去。
她不知道这最后的四息内,月影是否能完全重叠,好教两位真人无暇顾及她这小小练气修士的存在。可她现在只能赌,赌这三月合一就算晚了也不会迟太久。若只是迟一两息……兴许她拼尽全力还能撑过去。
明月已上中天。
水中的月影近乎全然交叠。晚风休止,四下里更静了。
谢红鲤定定地凝视着那三轮月影一寸寸模糊的边缘,就像是赌场里等着开盅的赌徒,在心中歇斯底里地,叫着自己押注的结果——快一点,再快一点!
三息。
两息。
谢红鲤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她已做好了背水一战的打算。
然而在这一息的终结,潭中交叠的月影忽然磨平了最后一丝棱角。
她松了一口气。
……
秋蝉真人在三月化一的刹那就抬起了手。
暗金鹤氅宽大的袍袖中飞出九只精巧的阵旗,在空中以目不可辨的急速变幻着阵势,倏尔又一顿,电射着锲入了潭边的泥土里。
与此同时,持盈真人一甩手中拂尘,一枚巴掌大的玉色阵盘扶摇而起,飞临潭心的上空。
按着之前的设想,此时谢红鲤应趁着两位真人无暇他顾的档口全力奔逃。可望着渐起波澜的潭底,她蜷了蜷手指,竟生生止住了后退的身形。
月华照水,潭心如墨。
仿佛有蛰伏了数万年的凶兽要在那黑黢黢的潭底张开血盆大口。
谢红鲤抿了抿唇,眼里划过晦涩的光。
然后她不知怎么地,就鬼使神差般将最后一张敛息符贴在了身上。
空中的阵盘和潭边的阵旗在三息后光芒大盛,周遭却无半丝声响,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烟花,在这无风的子夜更显得诡谲。须臾,一圈圈涟漪自三月交叠的潭心处泛起,水中的月影皱了起来。不过两息的功夫,涟漪愈来愈密,渐渐掀起尺高的浪头,那一轮水中圆月便愈加支离破碎。
接着,那一轮水中月就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月光消失了。谢红鲤微微抬眸,头顶明月犹在,清辉遍洒,却照不进潭中分毫。方才粼粼的波光此刻看去,倒像是一汪沸腾着的浓墨。
旋即,那墨黑的潭水就恍若拉开了帷幕般,静默无声地,掀起滔天的巨浪。仿佛有开天的巨斧劈斩而过,潭水自潭心向两边分去,拍击着潭边的碎石。
然而,就连这浪花拍击潭壁,也是无声的。
巨浪往两边分去后并未露出潭底的土石,仍留有浅浅一层潭水,原先消失的月光此时却忽然照来。潭底便被照亮了几分。
谢红鲤细细看去,瞳仁就是一缩。
那哪里是什么潭底的土石?
透过氤氲的水汽,只一眼,她的视线便顿在晦暗光线中隐约露出的剪影上。
那是一角微微勾起的屋檐。
然后,她听到了破阵以来的第一道声响。
叮铃——叮铃——
飘渺的,挂在檐角的铃铛被风吹过的声音。
【长生观剧组】
“CUT!NO GOOD!”作者捶桌咆哮中,“道具组的人呢?都说了剧组资金短缺后期特效跟不上,怎么道具还是偷工减料!!詹宁呢?过来补拍镜头!!”
詹宁在角落里掏出手机,悄悄输入道:“#编剧在我的戏份里植入茶叶广告肿么办?急!在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