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宅门藏旧事 ...
-
“蘅娘在我们家养了十年,若非规矩所限,我真不愿意她回长安去。这次柳家太夫人六十大寿,我让二郎带着寿礼去长安,顺便送蘅娘回去,总比让蘅娘跟着几个奴仆回长安让我放心些。”
姜太夫人这话一说出,杜氏就知道太夫人的言外之意了,“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只是大嫂那里,怕是不大舍得二郎去长安呢。还有钱氏,毕竟是年轻夫妻,小郎也才不到周岁。”
姜太夫人只淡扫了杜氏一眼,语气淡漠地道:“你大嫂并非是毫无见识的寒门拙妇,二郎如今是我王氏一族的嫡子长孙,他的事情,不是你大嫂一人能做主的。”
杜氏神色略有一些尴尬,低声应是了,又说了会儿话就抱着白玉如意离去了。
待杜氏离开了,姜太夫人方对着向氏叹道:“若非先帝一意打压豪族世家,我王氏的儿妇也轮不到这些望族偏远房头的女儿来当,我本以为郑氏小家子气没有胸襟,不想杜氏也是这般,眼睛只看得到一寸三尺远而已……”
向氏忙劝道:“太夫人快别这么说,二夫人这些年里主持家中大小事务,虽小有纰漏,但有太夫人您在后头撑着,也算是颇有章法的。再说她有不足之处,太夫人自可教导一番就是了。”
向氏不同于一般的奴仆,而是姜太夫人乳母之女,自小一起长大,随着姜太夫人嫁来王家四十多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在姜太夫人心中的地位不低,故而这些话她才敢说出来。
姜太夫人摇了摇头,神色中有丝晦暗之色,“说起来,还是令则当年任性之过。若是她依着我和她阿爷的安排,嫁于当时的齐王,现在的陛下为继妃,我们王氏也不会被陛下冷在冀州十余年了……”
此时向氏不敢随便劝说了,只因姜太夫人口中的令则,正是柳蘅的生母,当年按着太夫人意思,并非是嫁于柳家去的。谁知道素来温雅大方的王家大娘子竟然也被柳家玉郎给迷了心,非柳家玉郎不嫁呢?
“太夫人,这怎么能怨大娘子呢?她那个时候年少不知事,要说起来,还是柳家的错,娶了大娘子过去,却让大娘子落得母子双亡的下场。”向氏也是自小看着王令则长大的,自是知道姜太夫人话语间虽责怪王令则,但是心里未尝不心疼这个早逝的女儿,便将一切都说成是柳家的错。
“嘿,嘿柳家……柳家这些年踏着我儿的尸骨得了公主下降,在长安城里风光无限,也快要到头了!”姜太夫人眼中尽是冷芒。
向氏心中一颤忙地下了头不敢多说什么。
姜太夫人想起什么似的,对向氏道:“阿向,二郎这次去长安,我想你跟着一道过去。不是让你照看二郎,而是让你多多在蘅娘那儿用点心,毕竟在王家长到这般大,若是被柳家人轻易就笼络过去了,我们王家这十年的心思可不就白费了?”
向氏忙应喏了脸上却露出不舍之色来,“老奴这一去也不知是多久,最舍不得离开太夫人您呢。”
姜太夫人笑道:“我又何尝离得开你?只是我一放心蘅娘,二则不放心二郎。三嘛,就是想让你提前打探一番长安如今的情势。其他人去,我可不放心呢。”
向氏听了这话,心里一热,忙又表了一番决心。
而另一端的杜氏捧着白玉如意回了房,接过婢女端上的茶盅喝了两口,才笑对立夏道:“太夫人的意思清楚得很,可没有半分留蘅娘在咱们家的打算呢。好了,你去请四郎过来,就说我有话和他说。”
杜氏将姜太夫人的心思看得明白了,待柳蘅也有了底,便不再放在心上,只打算再寻个时机将其中的微妙之处和女儿说分明,免得九娘惹了太夫人的不快。
这边主人家的态度分明,低下的奴仆最是能体察上意的,待柳蘅恭敬却不热情。柳蘅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加之前世里的在社会里摸爬打滚了三年,自也是能体察一二的,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叹息了一番,私底下已经吩咐了婢女和婆子开始收拾东西了,也问过了服侍她的众人,愿意跟着她去长安的,虽不多,却也有五个婢女和一个婆子。
柳蘅暗想自己倒也不算孤家寡人了,只是柳家必回的话,断不能对柳家一无所知地回去。明面上的事情,可以去问姜太夫人和二舅母杜氏,但是私底下的事情,却得另想办法打听了。
阿杏看柳蘅皱起的眉头,忙问道:“娘子在烦恼些什么?说出来让婢子们听听,婢子们虽见识浅薄,但也能出出主意的,说不定还真能帮上娘子的忙呢。”
阿桃和阿梨忙凑了上来,点头附和阿杏的话。
“如今回长安已成定局,柳家虽说是我的家,可自我记事起就长在冀州外祖家,若是不清楚诸长辈亲人的性子,回家后惹得柳家诸人不快,日子便不好过了。”柳蘅苦笑着说,“这几年里,外祖母家的人提起柳家,也不过是说兄姐婚嫁喜事以及添丁之事。”
阿桃几个也为难了,这几个婢女们从前还不会多想,如今却越发感觉到,王家上下对柳家着实冷淡了些。
还是阿杏最为年长,沉思了片刻出主意道:“娘子,不如去府外寻那常往长安洛阳走的商家打听呢?只要出些许的报酬,想来应是可行的。”
阿桃和阿梨也觉得阿杏这主意好,忙一起点头。
柳蘅一想,赞许地看了阿杏一眼,“好,明日我和外祖母请安时,便同她讲一讲。”
次日里,柳蘅一提出来出府去街上转转,姜太夫人并没有阻拦,笑问柳蘅的私房银子够不够,还吩咐杜氏指派几个干练勇武的家奴护院跟着。倒是杜氏,眼见儿子王四郎王卓想开口,就忙打断了他,笑道:“母亲放心,一会儿我让人给蘅你阿昂送五十贯钱去。至于护院家奴,我让宁大勇亲自跟着去。”
姜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大夫人郑氏身边的五娘王怡华,杜氏身边的六娘王绮华和九娘王映华,笑道:“不如你们姐妹三人也随蘅娘一道去逛逛?”
王怡华乃是庶出之女,只郑氏一个眼风,便知该如何选。她微微淡笑道:“祖母,前日里宋先生布置的功课,儿还没有完成,后日就是上课的日子,明日儿打算在家中好生练习一番,就不陪蘅娘去街上了。”
王绮华虽也同是庶女,但是性格却是极为开朗的,笑道:“儿听说八宝斋从长安新进了一批胭脂来,正想去看看呢。”她偏头看向王映华道:“九娘,你可要随我和蘅娘一道去?”
王映华虽想出府去逛逛,却不想和柳蘅一道,只是看母亲杜氏警告的眼神,只得撇撇嘴道:“好吧,我就陪陪你们好了。”
柳蘅心里暗笑,却还是起身对着王映华一福,“多谢九姐了。”
王卓看柳蘅笑如春花的模样,心中颤动,顾不得母亲之前的阻拦,出声道:“祖母、阿娘,明日我也无事,不如我陪三位妹妹上街去?免得有不长眼的庶民冲撞了妹妹们。”
杜氏心里恼恨得不行,脸色却依旧挂满微笑,白了一眼王卓道:“这府学的春试就快到了,你还是好生在家中温书吧。这冀州城可是你阿爷的治下,哪里有人敢来冲撞咱们家的小娘子?”
而一直端坐的郑氏,突然出声道:“弟妹何必拦着四郎?这府中上下,谁不知四郎聪慧异常?府学的春试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蘅娘,不日将回长安了,指不定这一去就难以再见了,你还拦着四郎,若是同三郎一样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住嘴!”姜太夫人突然出声喝止住郑氏,“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喜搬弄口舌?三郎如今不都好好儿地吗?同蘅娘有什么关系?我看是你最近的心火过旺,不如就在家中庵堂里拜佛念经一个月,好生败败火!”
郑氏见姜太夫人当着一屋子的小辈责骂自己,只觉得羞愤欲死,想起渺了一目的儿子三郎,心里更恨柳蘅了。即便被姜太夫人骂了,也恨恨地瞪了柳蘅一眼,这才垂头不语。
姜太夫人看着郑氏冷哼一声,随拉着柳蘅坐在身前,安抚道:“你舅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说话口无遮拦,其实并无坏心的。她是做阿娘的,如今三郎都十八岁了,可只躲在家中,她是忧心太过才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中了。”
柳蘅并非真正十二三岁的小女郎,大舅母郑氏的憎恨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最该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姜太夫人都不将郑氏的憎恨放在心上,她这寄人篱下的外孙女又能如何呢?而且这三年里她装着并不懂王三郎做的龌蹉事情,若是此时露出什么,反而不美了。
她弯起嘴角温声道:“外祖母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怎么会怪罪大舅母呢?三表兄如此,我也极为担心的呢。”
柳蘅心里却是恨不得王三郎王重去死的,哪怕王重同自己是有血脉关系的表兄。只因这位三表兄其实是个恋童癖的变态。而只要想到三年前那件事情,她却恶心得水都喝不下去了。大抵也是因此,她虽然不想回长安柳家,但是对于离开王家并没有太多的不愿,即便是王四郎表露的爱慕,也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姜太夫人和杜氏两人只当柳蘅当时年纪小,并明白那事情内里的真相。而郑氏却是明明知道王重被那小女童的兄长伤了一眼,乃是自作自受,却只恨柳蘅的冒失惹得儿子被贱民所伤,还间接使得那伤人的贱民逃走了。
这件事情,王五娘大约知道一点,王怡华同王映华却是半点也不知情的。王怡华只觉得柳蘅越来越会讲话了,而王映华却是撇了下嘴,暗道柳蘅就是个怂包,大伯母如此还忍得住,只会讨好祖母,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