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85、打草惊蛇

　　待到天色熹微，日光驱散夜里的清寒，沉睡的小镇渐次苏醒，街上便多了不少赶早市的客商和旅人，形色匆匆。容衣沿主干道回到酒舍附近，见此处虽有摆集，却不比别处热闹，过路的多绕道而行，偌大个酒家竟门面冷清。
　　不远处，玄英在树下闭目静休。清晨露重，花叶低垂，他的衣襟似也沾染了这满目翠意，衬得人如青松毓秀，霁月清风。容衣无意惊扰，独自牵着贲雷朝酒舍行去。
　　见有客人上门，店里的伙计满脸堆笑地出来相迎。容衣让他帮忙牵马喂食，那伙计接过缰绳，眼神陡地一亮，而后手脚麻利地把贲雷拉到饮水槽旁拴好，顺手添了把新鲜的草料。在他忙活儿的时候，容衣抬眼打量了一下店家门楣，总算看清匾额上题的是一行草书——龙兴馆。
　　“贵客里面请，要吃点什么？”
　　“给我来壶热茶。”
　　“得嘞，好茶马上来。”
　　容衣在店里坐了半晌，倒是没有觉出什么异样来。单看门脸，这就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酒馆，只生意惨淡了些，掌柜的加上跑堂不过三五个人，清闲得很。
　　“本店招牌龙须面，贵客要不要来一份？”
　　伙计趁着给容衣沏茶的工夫，热络地招呼起来。容衣点了点头，顺势搭了两句话，问他是否见过两个外乡人。那伙计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笑嘻嘻道：“来者是客，咱开门做生意的，见过的外乡人可不少哩。”
　　“他俩不是寻常百姓，穿的是汉军常服，你可有印象？”
　　“倘若是军爷，小店更招惹不起了。”那伙计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连连摆手，“要想找人，贵客还是上外街打听打听吧。”
　　容衣眉头一皱，还想多问两句，前头掌柜的忽然一声高喝，伙计忙给他赔了个笑脸，转身匆匆而去。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准备结账的时候容衣留了个心眼，借口要洗手四处转了转，恰巧碰见掌柜的跟跑堂的伙计在后院说话，两人像是起了争执，声色俱厉。
　　“老规矩，该要的一分都不能少。”
　　“二爷，这片儿来来往往的人我见多了，那小公子一看出身就不寻常，还是小心为妙……”
　　“怕什么，昨儿个那两位军爷也算有点来历，不照样被收拾得服服帖贴？敢耍诈，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有大爷他们在，自然不妨事！眼下店里人手不足，真要闹起来，我看二爷未必是那小公子的对手！”
　　“你怎么回事？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二爷，你瞧见外头那匹马没有？那可是关外名驹，千里绝群，极难驯养，那小公子能有这样的坐骑，身手定然不凡，贸然招惹恐怕吃亏的是咱们！”
　　“什么关外名驹，能值万金？”
　　“二爷你不知道，这马乃有市无价的抢手货，绝非凡品！就算有人肯出万金，也未必能得！”
　　“既是宝物，那就更不能放手了。”
　　“二爷的意思是……”
　　“这人咱留不得，留匹马还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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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他二人声量越来越低，显然又在合计什么。为免打草惊蛇，容衣不动声色地回到前堂，若无其事地沏茶吃饮。
　　不出片刻，适才跑堂的伙计出了店门直奔圈马的栅栏，往饮水槽里倒入一种白色的不明汁液，再用细棍搅匀。
　　贲雷性敏，见有生人逗留并不靠近，只在原地甩着马尾，颇为闲适的样子。
　　那伙计在旁等了少顷，心生不耐，索性用水瓢舀了一勺，直接递到贲雷面前。
　　贲雷闻觉水有异味，不喜地后撤两步，冲着伙计打了声响鼻。
　　“嘿，我还治不了你了！”
　　就在那伙计打算强行灌水的当口，骤感后颈透凉，一股冷冽的寒意兜头笼罩下来。他想回头看个究竟，刚动了动身子，脖子就被一柄锋锐的匕首割破了一道血痕。
　　“往前走，别回头。”
　　那伙计被挟持到无人的角落，颤颤巍巍地求饶，“好汉饶、饶命…有话好、好说……”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小的只、只是个打杂的，什、什么都不知道……”
　　“还没问就说不知道，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容衣手上用了巧劲，寒凉的刀刃微微转向，刺痛感骤然加剧，那伙计吓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再问一次，见没见过我要找的人？”
　　“见、见过，公子要找的那两位军爷，昨、昨儿个被我们大当家的连夜带走了。”
　　“带到哪儿了？”
　　“公子不知，小店有五位当家的，平日里都是二当家的掌店，其他几位爷行踪不定，小的也不知他们去哪儿了！”
　　“我那两位朋友与你们素昧平生，你们求财便罢，为何要下手掳人？”
　　“小的只知他们要去一个叫琼花岛的地方，可这琼花岛在哪儿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求公子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那伙计连连磕头，涕泪俱下，言辞不似作伪。容衣心知强龙难压地头蛇，眼下得了消息便不再逗留，即刻招来贲雷出了龙兴馆。
　　树下玄英早已静候多时，眼见容衣策马而至，不禁眉峰微蹙：“少将军为何擅自行动？”
　　“此地不宜久留，请先生上马。”
　　容衣出手如电，不由分说地将玄英拽上马背，身后烟尘滚滚，有人正穷追不舍。好在贲雷的脚力非凡马可比，半炷香的工夫便带着两人绕过城门，狂奔数里顺利甩掉了那伙贼人。
　　城外光景不比城内，两人所立之地比军营驻地还要荒凉。眼前黄沙莽莽，地表久经风沙摧折，大片大片的砾岩倮露出来，方圆十里草木不生。
　　“不能再往前走了。”
　　玄英从马上下来，面朝北方极目远眺，神情肃穆。容衣不解其意，也循着他的视线四处打量。
　　“前面是什么地方？”
　　“此地靠近瀚海，人迹罕至，贸然深入恐怕有去无回。”玄英顿了顿，又问，“方才追赶我们的是龙兴馆的人？”
　　容衣点了点头，解释道：“那龙兴馆原是一伙贼人的窝点，专做坑宰勾当，难怪当地人都避而远之。”
　　“原来如此，看来我那两个徒子是误闯贼窝了。”玄英没奈何叹了口气，“少将军可有打探出他二人下落？”
　　“叶宸和唐景乔被龙兴馆的贼首掳去，要寻一个叫琼花岛的地方。”
　　玄英闻言一怔，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容衣瞧出端倪，“怎么，先生知道琼花岛在哪儿？”
　　“通晓琼花岛之秘的，除了我和叶宸，普天之下还真没有几个人。”说到这里，玄英不禁心生疑惑，“那贼人是如何发现叶宸知晓这个地方的？”
　　“兴许是他与唐景乔闲聊时漏了口风，当务之急先找到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