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60、手下留情

　　当野利杲浴血出现在寨门附近，身边仅余数十兵将还在苟延残喘。他注意到前方人头攒动，火光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只当是援兵来了，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的神色，一路呼号着朝光亮处拔足狂奔。
　　“来人！快来人！…”
　　“这里！快！他们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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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没等他们进入营寨，后方追兵已至！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箭雨不间歇地射向寨门两侧高筑的岗哨，也阻断了野利杲的一线生机。营寨的守兵见情势不妙，即刻关闭寨门。不过片刻，野利杲和他的余党走投无路，纷纷命丧于乱箭之下，竟是无一幸免。
　　远征军不知敌方深浅，故未孤军冒进，只将寨门团团围住，在外围高声叫阵。营寨里，将士们被闹得人心惶惶，再也无心看什么好戏，就连一向冷静的索格图也变了脸色，急匆匆上前劝诫歌舒夜：“大统领！这容家小儿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没时间跟他耗下去！”
　　“简直欺人太甚！”奥登气急败坏地跟着附言，“我就不信了，所有人一起上！还怕拿不下一个黄口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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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他们的话，歌舒夜总算冷静了些许，喑哑地道：“奥登，你即刻点兵迎战，天亮之前务必退敌。”
　　“这有何难！等着瞧吧！”
　　奥登应罢，心有不甘的瞪了容衣一眼，准备走时又被索格图叫住。
　　“带上洛兰那的天狼兵，以防万一。”
　　“不必了！啰嗦！”
　　“你……唉。”
　　索格图无奈地摇了摇头，由他去了，转而语重心长地对歌舒夜道：“擒贼先擒王，大统领切忌放虎归山啊！”
　　“这里交给我，你带人突围，尽速与王都大军接头，路上多加小心。”
　　“这…好吧。”
　　歌舒夜所言在理，索格图心知事不宜迟。
　　而今山门被破，军寨陷危，在敌众我寡的劣势下，要想打破僵局只能寄望于援兵。眼下王都虽已发兵，但大军尚在路上，对前线战况不甚了解，亟需有个通晓内情的援手里应外合——
　　纵观全军，索格图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加诸熟悉边关军情，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着手下两员大将相继带兵出营，转眼间，平地上只剩歌舒夜和容衣互相牵制，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远处，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边上，车上仿若无人，竟是不透半点生息。
　　“容小将军处心积虑，兵行险招，不惜以自身为饵，是我小看你了。”
　　“大敌当前，临危不乱，大统领不愧是将门虎子。”容衣嘴角噙着冷笑，话锋陡然一转，“如此良才却不思为朝廷尽忠，甘与匪贼流寇为伍，真是可惜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手下见真章吧！”
　　话音甫落，容衣面前已不见了歌舒夜的身影！抬眸再看，只见他已跃至半空，双足踩着虚空一点一踏，身子滑步飘行，手中红缨枪擎高三尺，自上而下直扑地面！刹那间，一股倒悬飞瀑的澎湃气浪沉沉压下，首先受到冲击的不是容衣，竟是一旁拉车的老马！
　　就在电光雷闪的瞬间，马蹄狂奔起来，车轮骨碌，一路行经容衣身侧，车厢里冷不防闪现出一道青色光影。混沌中，容衣感到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拦腰抱起，旋即整个人失去重心，紧跟着便是一阵目眩神迷。待他回过神来，人已躺倒在车里。身边人顶着和歌舒夜一模一样的皮相，十指拈花，快速结出一道金色法印，合着三道黄符往车外抛去。
　　玄英对歌舒夜的必杀技了若指掌，这一式枪法唤作“弁天贯地”，融合了阴阳术数，威力非同小可，中招者非死即残，以容衣现在的伤疲之躯根本无法承接。他选择在此刻插手，便是希望歌舒夜念在过往交情，放容衣一马。
　　事实上，当歌舒夜看到马车外围浮现的一圈金色符光，便已明白在车里坐镇的是他的故友。在他晃神的瞬间，枪中去势已削减了一半。待到尘埃落定，平地上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
　　“奇怪，怎么突然起风了？”
　　“风沙好大，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别慌！当心中了敌人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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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变的天象只持续了一刻。待风沙平息，站岗的哨兵发现寨门不知何时竟打开了。外面没有活人的踪迹，一地死尸，而他们的大统领在风沙尽处背光而立，遥望着前方不发一语。
　　“大，大统领！…小的失职，请大统领降罪。”
　　“请大统领降罪。”
　　哨兵们跪成一排，纷纷请罪。歌舒夜疲惫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起来吧，都给我看紧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上报，别再让敌人有机可乘。”
　　“是！大统领请放心！”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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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沿着山道飞驰，沿途尸首遍地，浓重的血腥味隔着密闭的车窗都能闻到，教人怵目惊心。
　　“少将军若担心前方战况，不如先跟过去看看？”
　　玄英看出容衣的心神不宁，便顺着他的心思提议，没想到却被容衣否决了。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容衣淡淡道，“远征军拿下了野利杲的地盘，士气正高，奥登那个莽夫不足为惧。”
　　“少将军的意思是？”
　　“去城关，先送郡主回去。”
　　玄英一怔，颇有深意地笑道：“少将军对郡主倒是上心。”
　　容衣不悦地蹙眉，“夜长梦多，我必须尽快见到钟老将军，打消他的疑虑。”
　　“也对。经此一役，歌舒夜必有后手，倘若钟老将军被他策反，那就得不偿失了。”
　　从叛军营寨到焉支城的路途不算远，但也不近。马车抵达城关的时候，已是天色熹微。
　　钟焘连日来彻夜未眠，乍闻郡主回城的消息，心里将信将疑。然而他的副官言之凿凿，声称自己亲眼所见，郡主就在城外的马车上。钟焘听罢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赶往城关，从侧门将马车迎了进来。
　　“晚辈容衣，见过车骑大将军。”
　　甫下马车，容衣便对钟焘拂衣施礼，做足了小辈的姿态。钟焘见之面色一缓，上前虚扶了他一把，汗颜道：“容将军不必多礼，老夫当不起，当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