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38、远征军

　　神烽营司医帐内，曹孟焦被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吵醒，勉力睁开双眼，隐约看到一抹白色。定睛再看，才发觉那是医官长袍，宽大的衣襟拖曳在地，医者却浑然不顾，蹲坐在角落里鼓捣药材。
　　“…宋大夫？”
　　“唔，你醒了。”
　　被称为宋大夫的医官回过头来，面部五官平凡无奇，神情十分和顺。
　　“外面发生何事？”
　　曹孟焦辨认出熟悉的人声，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宋大夫一把摁了回去。
　　“他们吵他们的，伤者为大，你只管好好休息。”
　　“可是……”
　　“躺回去，别想太多。”
　　“嗯。”
　　曹孟焦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然而嘈杂的人声已经喧闹到不容人忽视的地步。
　　在营帐外剑拔弩张的不是别人，正是曹孟焦的顶头长官易郓辉和典狱长秦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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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讲点道理好吗？他还是个伤患，问罪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照你这么说，要是他的伤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我也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秦霜对易郓辉的护短行径早有微词，此次正好借题发挥，“军营可不是为所欲为的地方！曹孟焦身负营区夜巡重责，面对突发情况做出错误判断，不仅没有上报请示，反而私自带兵出城，结果中了敌人埋伏。你可知晓，这次神烽营加上百胜营，一共死了二百八十人！你替他讲情面，谁替那些死去的战士讲情面？”
　　“嘿，凡事都讲前因后果。我的副将带兵出城，乃忧心少将军安危所致！你有胆来我神烽营拿人，怎么不去百胜营拿少将军？”
　　“别拿少将军来压我！再不让开，我连你一并带走！”
　　“好啊！来，有本事把我绑走试试，看你能不能走出神烽营！”
　　“你！你敢威胁我？……”
　　“好了，两位将军都言之有理，别吵了。”
　　一道深沉的嗓音骤然打岔，说一不二的气势瞬间碾息了两人的怒火。
　　秦霜收敛神态，朝来人抱拳行礼：“槐将军，你怎么来了？”
　　易郓辉冷哼一声，拉着槐素道：“你来得正好，快评评理！姓秦的老古董都快爬到我头上了！”
　　秦霜面色铁青，嘴唇紧抿，一副被易郓辉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槐素道：“曹孟焦的错因在于少将军，若要论罚，少将军责无旁贷。”
　　“说得不错，我自愿领罚，禁闭三日思过，至于曹副将，宽限三日总不过分吧？”
　　容衣适时出现，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就连秦霜也哑口无言。
　　“少将军是专程来看曹副将的？”
　　易郓辉喜不自胜的迎上前去，容衣点了点头，看向秦霜：“秦将军，借一步说话。”
　　秦霜不明所以，随容衣走到营区一隅。听完容衣的要求，秦霜甚感不解：“少将军想查阅军户典籍？”
　　“正是。”
　　“四大营区共有三万六千八百六十四名军户，不知少将军要查阅哪一部分？”
　　“所有。”
　　“什、什么？”
　　容衣淡淡道：“反正接下来要关禁闭，我有的是时间。”
　　秦霜面色一红，不无尴尬的垂眸：“这…末将……”
　　“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事不宜迟，有劳秦将军先回去整理典籍，稍后我自会前往翊麾营领罚。”
　　“…末将遵命。”
　　秦霜走后，容衣转身进了营帐。易郓辉看着两人分道而行的画面，忽有所感，脱口喊了槐素的诨名：“老槐树啊，少将军跟老古董说什么呢？他俩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了？”
　　槐素站得离他远了点，一脸高深莫测：“易将军，你刚才喊我什么？”
　　“呃……口误，一时口误哈哈！”
　　营帐外的动静曹孟焦听得清清楚楚，故而容衣进来的时候，他早已单膝跪地，垂首告罪：“…属下连累少将军了。”
　　“无妨，起来吧。”
　　容衣把人扶到床上躺好，转头看了帐内的医官一眼。
　　宋大夫明白他的意思，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曹孟焦自是察觉到了，不禁面露疑色：“少将军把宋大夫支开，是有话要对属下说吗？”
　　“我听说易将军换了好几任副官，只有你一直在他身边。”容衣顿了顿，“能否说说其中缘由？”
　　“易将军待我很好。”
　　曹孟焦说了一句就沉默了。容衣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一抹异样，便把从槐素那里打听来的情况转述一遍，“易将军好饮酒，不爱处理军务，个性又火爆，听不进人言，做他的副官累人不说，还要时常挨他训斥，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曹孟焦银牙紧咬，面色凝重，“但，属下并不是软弱可欺之辈，而且……”
　　“而且什么？”
　　“易将军为人仗义，军中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包括你吗？”
　　“是。不瞒少将军，属下是孤儿，家人死于战乱，是易将军从战场上把我拣回来的。”
　　曹孟焦银牙紧咬，唇上出现一丝血痕，似是陷入了极其痛苦的回忆。
　　“…原来如此。”容衣若有所思，“如果让你随我远征，另外再调派人手给易将军，你可愿意？”
　　“什么？远征？”曹孟焦闻言一怔，旋即面露困惑之色，“能追随少将军是属下的福分，但是…少将军身边不是有槐将军么？”
　　“远征军的人选由我指定，槐副将必须镇守百胜营。”容衣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你先好好养伤，等伤愈之后，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是。”
　　从营帐出来，容衣见到的就是一脸生不如死的易郓辉和一脸事不关己的槐素。
　　“……”
　　感受到易郓辉怨念的视线，容衣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一些，“怎么？易将军都听到了？”
　　“…少将军这是要挖我墙角吗？”易郓辉愤愤不平，“说我好酒就算了，还说我时常训斥打骂下属，少将军都是从谁那儿听说的？！”
　　“难道不是吗。”一旁槐素凉凉的岔话，“每次一喝酒就耍酒疯的人是谁？”
　　鸡蛋碰不过石头，这点道理易郓辉还是懂得的，当下就软了下来：“罢了罢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不过，远征是怎么一回事？谁来跟我解释一下？”
　　“我正要通知你。”槐素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表情，“少将军罚禁闭的这三日，你和我要负责组织一场甄选，从三万人当中选出一万精兵随少将军远征。”
　　“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易郓辉急得几乎跳脚，“秦霜那个老古董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现在就去告知他。”
　　容衣语罢转身离开，留给易郓辉一个清冷的背影。
　　槐素看着几近抓狂的同伴，没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笑？军机大事非同儿戏，你怎么也不劝劝少将军？！”
　　“很遗憾，我支持少将军的决定。”
　　“喂喂，我说这小子，该不会被姑鵺山的恶鬼吓怕了，所以想绕远路吧？”
　　无视易郓辉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槐素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从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