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36、相逢不识

　　用几个伤兵残将换一名堂堂少将，这笔交易怎么看都不亏。但歌舒夜并非无智之人，他深知这只是容衣的权宜之计，一旦放走了曹孟焦，对方想要脱身不过是早晚问题。
　　“大统领不可上当，这是缓兵之计！”
　　“是啊，中原人生性狡诈，不能相信他们！”
　　“废话什么，他们现在插翅难飞，正好一网打尽！”
　　……
　　歌舒夜等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罢，对容衣无奈一笑：“你也看到了，就算我肯答应，我的兄弟们也不肯。”
　　“既是如此，那便放马过来吧。”
　　容衣也不赘言，手挽剑花逐风拂叶，力藏千钧却逸若松雪。歌舒夜由衷发出一声惊叹，再度亮出雪银枪，殊死较量一触即发。
　　正当所有人屏息以待时，林间大风忽起，乱红摇落、枯叶飞散，空气中草香渐浓，混合着泥土的潮湿味道，似有暴雨将临之兆。
　　这种熟悉的感觉…歌舒夜眉峰一拧，心底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狼嗥纷纷，原本训练有素的狼群宛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四下惊惶逃窜。
　　“怎么回事？”
　　“快追，别让它们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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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歌舒夜临危不乱，迅速下达指令，“洛兰那，阿尔曼，你们带人追捕天狼，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
　　“属下领命！”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带兵出列，分头行动去了。余者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惑。此时又听歌舒夜高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藏头缩尾绝非大丈夫所为！”
　　容衣和神烽营众人自也听到了，俱都感到十分诧异——虽不知这阵妖风从何而来，但观眼下情形，来者是友非敌。
　　“唉，别喊了。老人家脚步慢，少年人要体谅。”
　　回应歌舒夜的是一句似笑非笑的调侃。在场诸人循声望去，满目风沙散尽，自幽林深处缓缓步出一道颀长人影。借着风中明灭的火光，依稀可见来者手持羽扇，步态慵懒，几乎是一步一慢摇。
　　“哼，别仗着辈分高就倚老卖老！”歌舒夜见他现身并不高兴，反而皱起眉头，“就你一个人？”
　　“我说不是，你信吗？”
　　离得近了，便可以清楚看见来者是个衣着考究的文人高士。和披胄戴甲的武将不同，此人穿着质地轻薄的墨兰轻绸，广袖缚腰，衣裳下摆缀有流云纹绣，观之气度不凡，别有一番出尘绝俗的典雅风范。
　　“孤身一人也敢前来叫阵，我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自不量力？”歌舒夜气急反笑。
　　“嗳，误会，误会啊。”
　　“误会什么？难道你不是来救人的？”
　　“我的确是来救人的。不过嘛，不是救他，而是——救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不止是歌舒夜，就连容衣也多看了他一眼。有些个沉不住气的，当场呛起声来：“哪儿来的狂徒！死到临头还嘴硬！”
　　“哼，身无长兵，口气倒不小，就让爷爷来领教你的高招！”
　　血气方刚的年龄，最禁不得藐视。歌舒夜手下一个弓箭手有心给他来个下马威，即刻张弓搭箭，满弦疾射而出。
　　电光火石间，众人听得来人一声叹息，旋而广袖低拂，手中羽扇向天虚划，口中悠然吟诵：“二十四山分五方，识得荣枯死与生。知其衰旺玄妙理，此是阴阳不待言。”话音一落，扇面双分，化生一面八卦铜镜，凌空聚现四道灵符，顷刻引动风雷相生，水火互侵，山林百里乱象横生，飞驰的箭矢遇雷火即化为齑粉。时过半晌，四周闷声隆隆，异象未止，大地竟隐现崩裂之兆。
　　歌舒夜明显感到身下坐骑躁动起来，马嘶哀鸣，声声不歇，惹得人心浮动。
　　“这是要地震了吗？”
　　“怎么又起风了，该死！”
　　“啊，我的马…别乱跑，停下！快停下！”
　　鉴于牲畜失控奔逃，手下骑兵四散，歌舒夜不得不重新审视战局。
　　“大统领再不走，一会儿可就走不了了。”
　　哥舒夜心思百转，尚未抉择，忽闻一道人语声近在咫尺，似提点又似揶揄。他警觉地调转马头，见一人负手而立，眉目隐隐含笑，“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歌舒夜听罢，第一反应是朝容衣的方向看了一眼。
　　“别看了。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
　　哥舒夜松了口气，埋怨道：“你倒是两面三刀，竟然帮外人对付我！”
　　“诶，拿人钱财替人挡灾，何况我早已不是卧龙城之人。”
　　大概是对方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哥舒夜反而在意起来，“王上他…很想见你。”
　　“别提他了。早知你今天会亲自来，昨晚我就不该让人白跑一趟。”
　　歌舒夜见他言及信件一事，忽地想起什么，自腰间摸出一管玉箫，递与他道：“拿去。”
　　“嗯，这不是……”
　　“玉箫的主人把它丢了，我看这玩意儿价值不菲，就擅自拣回来了。”歌舒夜顿了顿，竟有点难为情，“我一个外邦人，又不懂曲艺…不如你替我收着吧。”
　　“好，东西放在我这儿。你想要，随时奉还。”
　　“东西你收好，人我会帮你照顾。”说到这儿，哥舒夜话锋一转，“但你也知道，他在王府身份敏感，又初来乍到……被人针对总是难免。”
　　“有你在，我很放心。”
　　“好了，再这么耽搁下去，他们就该起疑了。”
　　“说得也是，我就不送了。”
　　“今日一别，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情形！好友，自己保重！”
　　“嗯，你也是。”
　　待哥舒夜一走，山林风止，长夜将尽。天空泛起一阵蒙蒙清亮，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当神烽营众人看到手持羽扇的蓝衣人再次出现，简直如谒天神。
　　“承蒙先生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先生以一人之力退敌，真神人也，请受我等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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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众感激涕零的声浪中，容衣的反应可谓异常清冷。
　　“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玄英，见过少将军。”
　　出乎容衣意料的，眼前之人并无半点居功之意，一问一答郑重其事，拱手施礼时羽扇恰好掩住面容，仪态可谓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