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16、朱紫果

　　这一觉玄英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周身酸痛难忍，挣扎着掀开眼帘，所见一切无不让他感到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
　　玄英推开被褥想要坐起来，一条手臂骤然横在他胸前，阻止了他下一步动作。
　　“宋大夫说你不能下床，要静养。”
　　说话之人面色苍白，五官冷艳，态度不能算友好，但言辞中的关切之意不假。玄英后知后觉的认出他是秦孝廉，心中诧异更甚：“你怎么在这儿？”
　　“这两天你发了高热昏迷不醒，是将军命我来照看你的。”秦孝廉不甚耐烦的睨了他一眼，“还有，这里是宋大夫的住处，将军吩咐等你病好以后再回去。”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玄英拨开他的手起身下榻，出门往外走。
　　宋大夫本名无筝，人如其名，性孤且直，是将军府的高阶幕僚，独自居住在偏厅一隅。此地虽然僻静，景致却极好——宋大夫喜欢在园子里种些花花草草，兼而照顾得宜，每到春夏时节，彩蝶飞舞满庭流芳，风光不啻于内府后花园。
　　秦孝廉见他只是看风景，便不再拦阻，叮嘱道：“外面风大，你别在园子里待太久，我去跟宋大夫说一声，一会儿就回来。”
　　玄英甚感稀奇：“宋大夫不在？”据他所知，宋大夫极少出门看诊，患者求医必亲自登门。如果宋大夫破例出诊，那患病的定是朝中要人——
　　他在那里胡乱猜测，没想到秦孝廉的回答出乎意料：“宋大夫赴宴去了，走之前交代你若醒了便知会一声。”
　　“赴宴？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吗？”
　　要知道每次邀约赴会，宋大夫总有理由推托不去，久而久之众人习以为常，凡有人多热闹的场合都极少叫他，宋大夫自也乐得清静。
　　“你病糊涂了？今日乃将军生辰，府里设了流水宴，外府的人都被请去了，据说晚点圣上亦会亲临。”
　　秦孝廉说得轻巧，落在玄英耳里却如惊天雷响——将军的生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明明早就备好了贺礼，之前还苦苦算着日子，只盼时候一到就拿来献宝——谁能想到短短几日生出诸多变故，此番若非秦孝廉提起，他几乎要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玄英看秦孝廉走了，急匆匆迈步跟上。
　　秦孝廉心想他跟来也好，省得多费脚程，便在路上与他闲聊起来。
　　“好几天没你的消息，传言说你冒犯将军被投进大牢，此事当真？”
　　玄英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什么？——竟然是真的？”秦孝廉忍不住追问，“我还听说，你在牢里被人陷害了，是将军亲自去接你回府的？”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秦孝廉跟着玄英一路回到外府大院，看他在屋里翻箱倒柜的，不免心急：“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一个白玉瓶子，我记得就放在床底下，怎么不见了？”
　　“瓶子？”秦孝廉一听汗就下来了，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玄英遍寻不着贺礼，晕头转向的往床沿一坐，抬手揉了揉额角。秦孝廉掩口咳嗽一声，问：“你说的瓶子，是不是就巴掌大小，里面还装了个红果子？”
　　玄英听他说话的口气，顿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个，对不起啊，前天我打扫房间，不小心把瓶子给打破了……”
　　“算了——瓶子破了就破了，里面的东西呢？”
　　大概是被玄英的神情震慑住，秦孝廉的声音不觉低了下去：“我看果子掉到地上都弄脏了，反正也不能吃，就给丢了。”
　　“……”
　　玄英没再说什么，身子后仰往床上一瘫，闭上眼不理人了。
　　秦孝廉见状也有点生气，“不就是个果子吗？你哪里买的，我买十个回来还你！”
　　“买？”玄英无力的低笑一声，话锋陡然一转，“你对我的法器那么感兴趣，难道没听说过朱紫果？”
　　“什么？那玩意儿就是朱紫果？？”
　　秦孝廉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根据资料记载，玄英过去使用的大部分法器都有方可循，旁人知晓原理便可重制，其中唯有朱紫果无方可仿，只能找别的东西替代，功效自是大打折扣——说起朱紫果，那可是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逆转魂阳的仙卉逸品，江湖上多少方士梦寐以求，玄英竟然…竟然随便把它搁在床底下，结果还被自己给丢了？？
　　“我、我这就去把它找回来！”
　　见秦孝廉火急火燎的就往门外冲，玄英不得不出言喝止：“来不及了，先赴宴吧。”
　　“可是朱紫果……”
　　玄英见秦孝廉银牙紧咬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气已消了一大半，“不知者不怪，是我没事先交代清楚，你别往心里去。”
　　“没了朱紫果，那你的贺礼岂不是……”
　　“放心吧，将军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
　　虽然玄英不计较，秦孝廉到底过意不去，从自己珍藏的锦盒里取了一块玉佩，硬塞给玄英道：“虽然比不上朱紫果，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拿去应急吧。”
　　玄英知道他若不收，恐怕秦孝廉心里更不好受，便不再推却。
　　“走吧，再耽搁下去，天要黑了。”
　　两人来到内府，里面早已宾客满堂。负责登记贺礼的是外府李总管和内府大丫鬟，见玄英和秦孝廉走到近前，李总管接过礼盒掂量了一下，阴阳怪气的笑：“来得这么晚，二位定是给将军准备了厚礼吧？我且看看是什么宝贝。”
　　为慎重起见，将军夫人立了规矩：除了达官贵人所送之礼可以直接送到将军手上，其他贺礼均须经过拆封检视方可登记入库。李总管例行公事本无可厚非，但他与玄秦二人素有旧怨，此时不免要借题发挥。
　　“这种东西也拿得出手，我真是服了二位。”李总管拆了礼盒，见是两块成色一般的青玉，便吊起眼角冷嘲热讽，“这位小兄弟便罢，玄英大人位居客座之首，平日里将军待你不薄，你就拿了这么个玩意儿，想糊弄谁呢？”
　　秦孝廉本不想理他，但他说得这般难听，是人都忍不了——
　　“怎么，李总管管天管地，如今连我们送什么礼物也要管？”
　　“哟，我还管不得了？”李总管提高声量尖声道，“你们吃我的住我的，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秦孝廉冷笑，“照李总管这么说，将军府岂不是要改名叫李府了？”
　　“好你个秦孝廉，跟我耍嘴皮子是吧？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来人啊，把人给我轰出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惹得宾客频频侧目，大丫鬟见势不妙，急禀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