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gl》苏陌瑶

62、修罗鸟

　　十万大山。
　　自从越过南疆与此地不甚分明的界限，踏入这片终日阴云笼罩的连绵山林，周围的一切变得诡异奇怪，苍翠之色逐渐消失，树木漆黑，呈腐朽枯败模样，却生的比寻常森林更高大，遮蔽之下只觉日夜不明，白天林中安静非常，呼吸可闻，晚上却阴风呼啸，山峦间鬼哭狼嚎，吵杂不已。
　　深入其中，周遭愈发险峻，常有毒虫隐匿，或在树梢，或在腐叶之下，或是在任何不可及之处，这里人烟罕至，毒虫猛兽内里争斗很是剧烈，连番厮杀争夺，纵是留不下多少，可千余年积累下来，其凶险诡谲，难以预料。
　　碧瑶一路走来约有五日，遭遇了几十次袭击，开始还能发现痕迹，可越往深处，就愈难防范，常常踏过一片实地，土里却窜起尺长的毒虫，头上双须，身体滚圆无足，色彩斑斓，可又在隐藏时候绝难瞧见，一有动静则快若闪电，骤然之间就到面前。
　　猝不及防之下给它咬住，寻常解毒手段毫无效果，一时三刻便会气绝而亡，可要将它斩杀，便会毒液爆体，若只有一只还好，不然，就像闻讯而来一般，土中，林叶间，枝桠深处，乌黑枯槁的树木角落窜出一群。
　　碧瑶周身泛着浅浅青光，隐约有太极流转其中，围绕的密不透风，将周围一切隔开三尺，伤心花离开地面一丈有余，洁白光芒缀在太极光幕之上，青白交织，偶有甚么碰触，乍然白光一闪，将其远远弹开，在密林之中左右躲闪，风驰电掣，可她几日不眠不休又连番争斗，纵是她修习天书，融合魔、道、佛三家法门，真元浑厚，也不免感觉疲惫难熬，相较往常慢了许多。
　　就在她觉着黑暗森林无穷无尽，仿佛不会到头的时候，前面豁然开朗，来到广阔又寸草不生的地域，空气似是粘稠许多，目光所及，土地焦黑一片，零星的野兽再没有正常模样，早不知诡变成了甚么，戾气却前所未有的强，碧瑶从遥远林中出来，一闪而过，身形巨大的诡兽目露红光，盯着她的身影凶相毕露，不依不饶的追来，踏在地上发出隆隆的声响。
　　此地较为中心的地方，耸立七座山峰，开始较低，逐渐变高，直到最后一座接连天地，宛若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十万大山彻底隔绝开来，山峰又高又陡，纵然御空而行，翻越过去也很是艰难。
　　如此又过数日，才逐渐靠近最高的山峰，只待寻一处较低之处翻越，便可寻到此行目的。

　　异变突生。
　　只见最高的山峦顶峰处，黑气缭绕，与乌黑云层纠缠不休，阴风呼啸，在山峰间穿梭来去，发出诡异莫名的声音。
　　而此刻，焦黑干枯的山峰，似乎微微颤动一下。
　　碧瑶心中微感异样，缓慢下来，周围太极青光运转不停，大悲镜朦朦亮起，伤心花悄然收拢，一片片洁白花瓣仿佛停滞一般，安静的飘浮在周围。
　　方才的一切似乎是错觉，静静等待许久，除了此处不会停歇的呼啸风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可越是如此，碧瑶心中警兆愈甚，她并未忘记已知之事，自计划开始，也从未停止对南疆和十万大山的查探，可连日争斗厮杀，几次险象环生，还是让她只注意到眼前。
　　现下想起兽神麾下有十三只妖戾非凡的妖兽，力量卓绝，压制寻常异族，可深入十万大山许久，纵然它们各有常在的地域，也不会一路行来一只都没见过，与这十三只妖兽相比，那些毒虫诡兽倒显得寻常。
　　思及此处，碧瑶暗道倒霉，这般情形，分明是遇到十三妖兽中也更为强盛的那只。
　　她身影迅捷，白光骤然闪过，朝山峰背阴电射而去！
　　就在此时，山峦顶峰再次颤动几下，缓缓睁开一双巨大的，血红的妖瞳。
　　那双眼睛像两轮血色圆月挂在山顶，中间一点幽深漆黑，仿佛无边无际的凶戾倾泄而下，广漠地域中的声响一时间都平静下来。
　　巨大的血腥妖瞳骤然盯着碧瑶，她隐匿敛息的功法竟似全无效用，轻易便被发现。
　　天地间响彻一声尖锐利啸，山顶塌陷，只见那处山顶变化伸展，显露出宽阔如连绵山峦的羽翼身形，随着伸展，天地都暗下来，一声接一声的尖啸响彻，那巨禽振翅，直直扑向碧瑶。
　　十三妖王之一，修罗鸟。
　　风声更急，遮天蔽日的羽翼划过山峰，带着无数碎石俯冲而过！
　　伤心花洁白光芒迅速无比，却被巨禽越追越近，修士御空不过依仗千百年来流传的修行法门可以浮空而起，日行千里，却不能比这等奇兽天赋异禀。
　　修罗鸟似是因为被视为蝼蚁的人居然潜藏到身边惹怒，愤怒之下紧追不舍，羽翼搅动山顶黑云，鸟喙张开，浓黑的光芒急射，瞬间已至，在青芒极盛的太极光幕上轰然撞散，那青光看似浅薄，可闪烁几下，竟生生挡住。
　　碧瑶脸色微白，心下放松几分，这凶兽的确可怖，只不过她曾见过黑水玄蛇那等天地奇兽，活着不知多少岁月，身形虽如修罗鸟一般大小，可一身妖力恐怖非常，若修为稍浅，又没有神兵利器，是绝难抵挡的，而这巨禽应付起来倒没有那般力不从心之感。
　　她速度不减，并不想与这妖兽纠缠，它既醒了，就不能留在此处，得将这妖禽远远引走。
　　修罗鸟声势浩大，身躯犹如铁铸一般，羽翼锋利，它见碧瑶未死，接连怒啸，好像眼中只剩下那道渺小身影，所过之处山峦崩碎，落石纷飞，底下不知聚集多少妖兽，被从天而降的大石砸成一滩肉泥，所过之处，一片鲜血淋漓。
　　眼见着碧瑶身影愈近，修罗鸟却更为急切，双翼伸展，划过天际，鸟喙冲着它狠狠啄下！
　　碧瑶身形一闪，避开俯冲的鸟头，伤心花白光寸寸绽放，骤然聚成一朵洁白小花，坚不可摧，越过侧方压到头顶，像是硕大山峦开了一朵小花，却陡然重逾泰山，压的鸟头微微一低。
　　趁此时机，她跃然飞上，不想修罗鸟虽大，却矫健非常，它见盯着的身影消失，振翅一飞便是数十里，往上盘旋几圈，转回盯住仇敌飞来。
　　天地间珍奇异兽众多，属鸟禽之类最是难缠，地上还能御剑飞行躲避，倒也不多危险，唯有鸟禽地面只是稍弱，天空之上横行无阻，对异常气息又敏锐，直叫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眼见着避让不开，碧瑶手中忽然出现一柄亮如秋水的神剑，剑身比寻常仙剑稍短，中间一道青痕贯穿其中，铮的一声剑鸣，响彻此间，铺天盖地的肃杀凌厉倾压过去，周围迅速泛起白霜，凝在漆黑的土地上，格外明显，霜华铺展蔓延，衬着墨雪锋利凌然。

　　修罗鸟被剑意迫的缓了片刻，凶像戛然而止，似是感觉到威胁，血红鸟瞳轻轻转动，盯着碧瑶。
　　山顶笼罩的黑气像是凝滞在空中，仿佛永不停歇的呼啸阴风也一起停歇下来。
　　修罗鸟突然盘旋几圈，急速降低，巨大鸟瞳盯向后面的一座山，那里被连绵的山脉围绕，一小片黑土平原中矗立着一座光秃秃的高山，没有草木，没有枯树，连半只毒虫都无。
　　修罗鸟似有畏惧，竟连碧瑶也不顾了，只在那高山附近绕着盘旋，越飞越低，却不敢落在山峰上，距离那处平原也有些远。
　　这情况好生诡异，任是碧瑶谋算的万无一失，也没聊到如今的局面。
　　片刻之后，修罗鸟不甘的看了一眼碧瑶，凶狠的尖啸一声，羽翼挥动，看方向，竟是放弃她，要飞回到原处。
　　碧瑶神情微沉，水绿罗裙随着山间肆虐的风摇晃飘荡，素白指尖紧扣墨雪。
　　她不能让修罗鸟完好无损的回去。
　　镇魔古洞就在眼前，刚才又发生未可知之事，前路不明，若是修罗鸟完好无损的回去守着，这里除了她，就没人能过来了。
　　鬼王宗传承天书，其中威力磅礴的法诀甚多，使将出来与修罗鸟相斗也未为不可，只不过现在……
　　碧瑶默然一瞬，天水碧的身影纤长一束，仿佛雨露之下透彻又晶莹的翠竹，眉眼清濯，世间绝色。
　　她手握剑诀，凌空脚踏七星方位，连行七步，像是每一步都更沉重，七星踏完，墨雪霍然刺向苍穹！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不过转瞬之间，本就暗淡的天黑下来，在目光不可及的遥远天际，突然出现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响彻天地，短短几息，就恍如世间只余下这一种声音，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巨大的轰鸣像是要将此间彻底崩毁，黑云边缘电光翻滚，驰骋天地之间，一片肃杀凌然。
　　平地乍起狂风，吹的终日笼罩在山巅的黑气消散不少，十万大山中惊起无数凶兽咆哮，却尽数被轰隆的雷声压下。
　　乌云越聚越多，也愈发漆黑，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倒挂在天上，修罗鸟那等庞大身躯，在天地至威前，竟然显得有些渺小。
　　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随着隆隆雷声，电芒在漩涡边缘内里疯狂窜动。
　　电闪雷鸣之际，巨大的漩涡缓慢旋转，从暗淡，变得漆黑如墨，如妖魔，如幽冥，似是要将世间整个撕碎吞下！
　　一声炸雷！
　　仿佛整片土地都在微微摇晃。
　　修罗鸟利啸一声，方才对那座高山的恐惧敬畏都没有了，激的凶性大起，不管不顾的挥动羽翼，风驰电掣的飞过去。
　　一晃便到面前的旷世凶禽，伸出尖锐利爪，闪烁寒光，从头抓下！
　　周围的太极光幕被锐利禽爪抓的深深陷落，又似是无比坚韧的，缓缓地，缓缓地，挡住它。
　　狂风吹的碧瑶衣裙猎猎作响，天地间闪烁的雷电光芒汇聚在苍穹上漩涡深处，浑厚真元尽数流转，汇聚到墨雪神剑之上。
　　她从未用过神剑御雷真诀，从七脉会武陆雪琪当时勉强施为时就可见其威力磅礴，如今亲身施为，才知其威势，她身怀多家真法，融会贯通，较之寻常修士真元浑厚何止一倍，却瞬间去了半数有余，只觉手中沉重难以撼动，身边空间尽数被挤压，而半数真元施展出来的神剑御雷真绝恐怖强悍，远超她预料。
　　墨雪神剑越来愈亮，在漆黑的天地间绽放的光芒耀眼夺目，乌云漩涡中一柄锐利神剑，漩涡旋转更急，轰然一声巨响，那巨大的漩涡最深处，出现一道亮光，那是无数闪电雷霆汇聚成为一道电光，带着沛然不可抵挡的天地至威，对准碧瑶手中的墨雪神剑。
　　那电光，转瞬已至，巨大耀眼的光柱从天而降，落在墨雪神剑上！
　　整个天地，轰鸣的雷霆，仿佛漫天的吟唱中悄然寂静一瞬。
　　磅礴巨大的雷霆电光从清亮的墨雪神剑上返折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将修罗鸟整个吞没！
　　凄厉的惨烈尖啸撕开雷霆的轰鸣！
　　下一刻，陡然停止。

　　遥远黑暗的枯败森林中，有一道身影安静挺立，洁白的衣衫凌乱染尘，像是一路争斗而来，没有片刻停息，身上的白衣有几处透着隐约的血色，湛蓝的仙剑握在润白的手中，有伤还未曾处理。
　　她像漆沉黑暗中飘摇又坚韧的一束光，又仿佛开在生死之中愈发光彩夺目的松柏，孤高飘渺，清丽不可方物，她的目的不会更改，也无惧前路。
　　而此刻，她抬首望天，绝世的容颜半分神情都无，面如寒霜。

　　不知过了多久，雷霆逐渐平息，乌云渐渐散去，一地锋利羽毛和断折的骨头，黑土之中隐有血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里恢复了曾经死寂的模样。
　　有人走过平原，来到高山之下，那里有一个硕大的洞窟，里面透出阵阵阴风，呼啸永不停歇，犹如无数的阴魂厉鬼在哀嚎咆哮。
　　碧瑶一步步走过来，站在洞窟之前，她面上并无目的即将达成的松懈，也没有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疲惫。
　　她只那样默默的，站在那里，望着一座石像。
　　那座石像似是矗立了很久很久，时光模糊了面容，狂风侵蚀了身形，在千百年的雨水中变得斑驳。
　　这原是个美丽的女子吧。
　　她残破的眉眼温柔隐见婉约，脸侧稍显得英飒。她的唇紧紧抿着，眼睛却决绝，就像是千回百转之后，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心。可是她的脸，她的神情，却是异样的温柔，有一点哀伤和复杂，有一点取舍之后的苦涩艰难。
　　她在千万年的岁月中孤单伫立，无尽的阴风寒雪、风吹雨打，仍是不能将她磨灭？
　　她那样神情哀伤而复杂的望着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