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灵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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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峰顶拔地万丈，上仰九天，下俯八方，日可览尽天下美景，夜可指点紫薇星辰。抬脚便可步入天宫，俯身便可君临天下，惟有天人可俯视之。此刻峰顶雾气浓重，永夜回身放眼望去，眼前若一片苍穹之上的云海，但见云翻云涌，云聚云散，云卷云舒。立于山巅，寒风拂发，灌袍入袖，披襟当之，有如神仙。而山顶是一片平原，长有郁郁葱葱的树林，片片树叶碧绿晶莹，而那树上的果实，细细看来，竟是世间少有的翡翠金石。江有汜三人走入林中没几步，便出现了一大片林中空地。
江有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永夜道：“永夜姑娘，现在可否说明此行的目的？”
永夜点头称是：“永夜不敢欺瞒大仙。永夜此番上山，是奉了家母庭燎夫人之命，前来投奔昔日的恩人，殷其雷。”
“哈哈！是我师父！”昔音拍手叫道，“你的恩人是我的师父。永夜姑娘，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江有汜又疑惑道：“投奔？为何庭燎夫人要你这样做？”
永夜沉吟了一下：“当时家母神色焦急，永夜……不曾多问。”
一时无言，连昔音也不聒噪了。
江有汜点了点头，抛出拂尘。只见那拂尘自己飞在空中，绕着这片林中空地划了个圈，江有汜口中低低念叨着。须臾，一幢幢华丽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廊腰缦回，檐崖高琢，由虚为实，仿佛天上宫阙。拾阶而上，前殿的匾额上用绛红色写着三个大字——乾坤殿。乾坤殿前整齐地面对面排列着两排，共十二只开明兽，姿态各异，或仰天长啸，或俯首低吼，却不失庄严威武。永夜看得目瞪口呆，昔音兴奋地叫道：“回家啦！终于到家啦！”
江有汜瞪着昔音道：“逆子，不要高兴得太早。待我与你师父安顿好永夜姑娘，再处置你！”说罢，又交代永夜说：“永夜姑娘，由于乾坤殿以及后面的乾苑和坤苑都被结节笼罩着，若不会破解的法术，便是出得进不得。永夜姑娘在其中，万万不可随意走出这结界，否则，可就难回来了。”永夜点点头。江有汜伸出胳膊，做出请的姿态：“姑娘请随老道来。”
三人走到殿内，只见堂上左右坐着一男一女二人，在女子身侧站着一位年方三五的姑娘。那男子约莫而立之年，高梳着发髻，脸庞消瘦，眼眶棱角分明，唇线刚毅，正襟而坐，不怒自威。女子面貌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脸庞上圆下尖，眼神柔和，鼻翼纤巧，唇角上扬。
昔音一步跨上前去，单膝跪地拜道：“昔音拜见师父、姑母！”刚站起来，那男子怒叱道：“不肖徒跪下！”昔音知道自己此行做了些错事，连忙又跪下等着师父殷其雷的责罚。
“你说！你这一趟都干了什么好事！”殷其雷怒不可遏地叱责道。坐在旁边的摽有梅不忍看昔音被责骂，忙看着江有汜身边的女子问道：“江师兄，这位姑娘是……？”
“哦，这位姑娘是庭燎夫人的长女永夜，前来投奔殷师弟。”
永夜上前一步跪下拜道：“小女永夜，拜见殷其雷大仙，这里有家母的书信一封，请大仙过目。”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到殷其雷手中。殷其雷粗略将信扫视一番，放在案上：“永夜姑娘请起，我与令堂乃故交，今日她将你托付予我，那么就请姑娘今后在此处住下，今晚为姑娘接风洗尘。阿碧！去为永夜姑娘备一间空房。”摽有梅身侧立着的女子上前，拉着永夜的手道：“永夜姑娘，请随我来。”永夜定睛一看，竟是昨日在山涧中遇见的采药姑娘。
永夜与阿碧离去后，殷其雷又转过脸来，怒视着昔音，昔音忙低下头去，数起了地板上的小石籽。
殷其雷，摽有梅，江有汜三人正襟坐在堂上，殷其雷满面怒色，摽有梅面露愁容，江有汜神色平静，等待着殷其雷发话。
“不肖徒抬起头来！”殷其雷厉声道，昔音乖乖地抬起了头，殷其雷又问，“你可知你犯下何等大罪！”昔音乖乖地答道：“徒儿不知。”殷其雷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大叱道：“孽障！我让阿碧下山去打探消息，阿碧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杀了冰风谷杨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竟还不知罪！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为师教你习剑，岂是叫你去这样草菅人命！你可还记得，当初为师是如何对你说的！”昔音乖乖背道：“习武，为修身、养性、扶贫、除奸。剑，为……”“够了！”殷其雷怒吼，“那你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是修身养性，还是扶贫锄奸！”昔音摇头：“都不是。”殷其雷“唰” 地拔出身侧的佩剑：“孽障！江师兄早该在路上就将你正法！不过既然今日他将你带到我面前，好！那我就大义灭亲，斩了你这孽障，然后再亲自到阴曹地府去向杨老爷赔罪！”说着，殷其雷提剑便刺向昔音，昔音见师父真要杀了自己，吓得身子一软，倒向一旁。江有汜连忙手一抖，将手中的茶盏扔将过去，打歪了殷其雷的剑。摽有梅冲到昔音面前将他挡在身后，埋怨殷其雷道：“师兄骂归骂，何必要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你们都不要护着他，我今日定要将这个孽障除去，以慰杨老爷在天之灵！”
昔音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摽有梅，乖乖地跪好：“多谢干爹、姑母救命之恩。”然后，又膝行到殷其雷脚边，委屈地说：“师父，杨府的人不是徒儿杀的。”
昔音话音一落，三双眼睛都惊异地盯着昔音瞧。
“你说什么？”殷其雷道。
昔音低着头道：“师傅，姑母，干爹，音儿没有杀杨府的人。音儿到杨府的时候，杨府已经是生灵涂炭了。”
“音儿快起来，坐下来说，到底怎么回事？”摽有梅扶起昔音，让他坐了下来，“你把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告诉我们。”
昔音落座，思索了一下道：“是这样的。本来师父让音儿先去取剑，然后再去拜访杨老爷。音儿本想顺道感谢一下杨府的三少爷，三年前音儿……音儿和神农原的小药徒打架，三少爷曾帮过我……可是又听说三少爷即将离开杨府，去归墟海里寻仙山，于是音儿就想先去拜访杨老爷，然后再去取剑。谁知那日清晨，音儿到了杨府后敲门无人应，于是音儿就跳上墙头一瞧，全府上下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死了，连狗也被杀了！音儿见有些尸体还在流着血，想凶手并未走远，可又没见脚印，音儿想追却又不知该向何方追，只得跳下墙头，检查了一下尸体，那些人都是被利器所伤，音儿从来没见过那么整齐的伤口啊！想必那凶器一定是世间少见的锋利！音儿正想走动走动，只听得好象有人回来了，于是赶快抹去脚印，跳上墙头躲了起来。我见是杨家二小姐和另一位姑娘，还有一名身佩青龙宝剑的男子进府来了。他们也大吃一惊，音儿听那佩青龙宝剑的男子说，怕凶手发现有漏网之鱼，中途赶回来，就赶忙顾了辆车离开了，他们走之前把尸体都搬到了一起，又从房中抱出了一个小婴儿，那婴儿很是奇怪，皮肤竟白得如透明一般！他们走后，音儿就稍微布置了一个陷阱，一直守在杨府等着那凶手再回来检查尸体，然后把他们一举拿下！可音儿等了三天三夜，都没有人来杨府。音儿怕耽误了取剑，不敢再在杨府逗留，可又怕凶手回来发现杨家二小姐还活着，就一把火烧了那些尸体，这样就分不出来谁是谁了！”
乾坤殿里一片寂静。殷其雷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音儿不敢欺瞒师父、姑母和干爹。音儿所说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就……全家死光光！”
殷其雷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为师让你取的剑呢？”
是夜，三位地仙与昔音、阿碧一起为永夜举行了简单的接风宴后，就各自回房睡去了。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阿碧独自一人在洒扫庭院。寒冬时节，峰顶是十分寒冷的。昔音从房里走出，打着哈欠。昨日他与师父殷其雷讲了去下泉村取剑的经过后，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昔音盯着阿碧看了许久，道：“阿碧，你在打扫院子呀？”说着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捡起树叶来玩。阿碧点头道：“这庭院一日不扫，便落叶满地。风这么大，扫起来好麻烦。”昔音按住阿碧手中的扫把说：“既然如此，阿碧，我来帮你扫吧！早晨的山风猛烈，会把你的手割伤的。”阿碧脸微微一红，道：“昔音，你……关心我？”昔音点头：“当然当然，我与阿碧一起长大，情深意重，这点小事当然由我来做。”阿碧一阵感动：“谢谢你，昔音。你以前可从来不做这些事的。”
这时，摽有梅从两人身后路过，道：“昔音！昨日你师父罚你扫庭院，你在扫吗？”
昔音忙从阿碧手中抢过扫把“呼呼”地扫起来：“在扫啦！在扫啦！”
摽有梅看着扫得干干净净的半个庭院，满意地飘然远去：“孺子可教也。”
看摽有梅离去后，阿碧气得涨红了脸怒道：“昔音！我早该想到的！你又拿我寻开心！原来是殷师伯罚你来扫庭院的，你，你竟然还说……你！”昔音哈哈大笑：“不，不不不，我可没拿你寻开心，师父罚我扫庭院，那我就来扫啦，顺便‘关心关心’你呀！不要自做多情呦！”说罢，昔音扔下扫把，冲着阿碧做了个鬼脸。阿碧来追，昔音拔腿就跑，两人在乾苑中追逐打闹起来，碰掉了殷其雷在院墙上挂着的宝剑，打翻了摽有梅的草药架子，踩脏了江有汜晾在院中的水墨画。
突然，昔音看到了什么停了下来，阿碧差点撞了上去。
“喂！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阿碧嗔怒道。昔音拉了阿碧，指了指结界外的树林中说：“你看，那里竟然有一个人。”阿碧看去，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确是有一名男子在寻觅着什么。
“真奇怪，这人是怎么上来的？”阿碧自言自语道，“你看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好象在喊什么呢。可是有结界封着，一点也听不到。”
那人越走越远，昔音瞪着那男子的背影一个劲地瞧：“我怎么好象，在哪里见过他。”
阿碧道：“昔音，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师父他们？”
“昔音，阿碧！原来你们在这里！”江有汜苍老有力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转身一看，殷其雷提着他的剑，摽有梅捧着她的草药，江有汜拎着他的画，三人一排站在二人身后，面露愠色。
“是不是你们干的！”
昔音连忙摆手又摇头，继而指了指刚刚那名男子的所在说；“干爹，干爹您瞧，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陌生人，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上得这灵台峰的，您快看！”
“这峰顶哪来得什么陌生男子。蠢材！不要再耍你的小伎俩了！阿碧，你也跟着他胡闹！罚你们两个扫庭院，看以后你们还敢不敢再犯！”
山上的夜晚天凉如水，暗蓝的天宇上没有一丝云，洁净如洗，一览无遗。云汉灿烂，星斗闪烁，如仙人手中的棋子布满暗蓝色的棋盘，紫薇星垣清晰可见。灵台峰顶的结界中，亮着二十八盏明灯，与天空中的二十八星宿遥相呼应。昔音在乾苑的庭院中练着剑，阿碧在一旁收拾着白天不小心被自己和昔音打翻了的草药架子，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流萤从两人面前一高一矮地飞过，像是天空中的星子陨落。
“阿碧，什么时辰了？”
阿碧正在给草药做分类，嘴里念念叨叨地：“芒草……茯苓……啊？噢，你都已经舞了两个多时辰的剑了。就算你不累，在旁边晃来晃去的我还心烦呢。快停下吧！菖蒲……哦，在这呢。”
昔音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放下剑走到阿碧旁边，拿起一株草药在手里把玩道：“都两个多时辰了？我怎么不觉得。”
“你也就练剑的时候有个正经样子。喂！把那株芄兰放下！那可是很珍贵的药材。”阿碧打了一下昔音的手背，抢下了昔音手中的芄兰。
“这有什么珍贵的，灵台峰的山壁上到处都是。”昔音不以为然。阿碧道：“你懂什么，这芄兰本是有灵性的活物，一旦茎叶分离当即死亡。死去的芄兰基本上没有任何药用价值，惟有将它连根拔下才得成活。而这芄兰的根茎深入土中三尺，所以要得到一株完好无损的芄兰可没那么容易！你要是把它弄死了，谁再帮我摘去？”“嗨，我还以为有多难，不就是掘壁三尺吗，别小瞧人了，以后等我得了空，就摘给你看看。”阿碧轻轻哼了一声。
“你不信？那我们打勾勾！”说着，昔音伸出了小指。阿碧道：“都多少年了还是这样，从小就打勾勾打到大，幼稚！”说归说，阿碧还是将自己的小指在昔音的小指上轻轻搭了一下。
“喂，你看，有鬼！”昔音突然看着阿碧身后道。阿碧回头瞧去，“啊”的大叫一声，扔下手里的草药躲到了昔音背后，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这把昔音逗得大笑：“哈哈！真胆小！从小到大这招我都用了多少次了，你还中技。真笨！我是逗你玩的，哪来的什么鬼。”阿碧又怕又恼，直拍昔音的背叫道：“有有有，这次明明就有，就在你指的那个地方！”昔音上前几步，定睛一看，果然在结界外不远处的树林里生着一团火，火旁边坐着一名男子。
“啊，是他？！”昔音低呼。阿碧小心地挪过来问：“他？哪个他？你认识那鬼吗？”昔音学着江有汜的样子在阿碧头上敲了一下：“笨死你算了。那哪是鬼啊，那是个人！你好好看看，就是今天白天我们在结界外看到的那个。”
“这么晚了，你们两位还没睡吗？”冷不丁地，永夜出现在两人身后，“我不大适应山顶的环境，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你们在看什么呢？”
昔音笑笑，道：“永夜姑娘，我们啊，在看‘鬼’呢！”
“鬼？”永夜向昔音指的方向看去，打量着那男子映着火光的脸庞。男子安详地合着双目，双手搭在倒插于地的剑上，脸轻轻靠着手背。“这是……式微？他怎么会在这里？”
永夜疑惑着，不自觉地走了过去，那男子没有察觉到永夜的靠近，显然是睡着了。永夜推了推他，轻声唤道：“式微，式微，快醒醒！”式微揉了揉睡眼，惊道：“永夜，是你！你……你打哪里出现的？我在这山顶上找了你一整天！”
“我就在那……”说着，永夜回过头去，只见那一片辉煌的琼楼玉宇和二十八星宿灯都消失了，林中只剩下一片空地。永夜这才察觉，自己已走出了结界。
“永夜，你在那空地上吗？奇怪，为什么我会没有看到呢……对了，你……你到这灵台峰来做什么？”
永夜道：“这话是我问你才对，你来做什么？还有，这山壁这么陡，你不会是爬上来的吧？”
式微笑道：“当然不是。今日清晨我一路到了神斧涧，见毫无上山之路，心中苦闷，就随意摘了片草叶吹了个曲子，谁知这曲子竟然引来了鸾鸟，是鸾鸟送我上来的，真是奇遇。”
“你……”你未免也太好运了吧。永夜暗想。
这时，林中又走来两个人。
“永夜姑娘，这位是……？”昔音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永夜问。永夜向昔音与阿碧介绍道：“这位是白驹山庄少庄主严式微。是我的……朋友。”昔音拍手笑道：“啊！对对对！白驹山庄的少庄主！难怪我觉得那么眼熟！三年前我到白驹山庄偷……偷偷看了一眼那里的马，曾与少庄主有过一面之缘！”阿碧道：“既然你们大家都认识，那么想必师父不会为难。少庄主，请到寒舍小憩一晚，待明日阿碧引你与我师父、二位师伯见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灵台（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