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均》少夷君

4、桃花

　　魏氏很讶异，“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总不能说是您儿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缠上了我，闹着要我替他实现心愿，端仪心里十分憋屈，对于奉均为甚么偏偏找上自己这件事她也很费解，但既然撞上了这些事儿，首要目的是让亡者安息，这才是最要紧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魏氏恍然大悟地抚掌，“是奉均生辰要到了，你想替他筹备生辰贺礼？”

　　端仪忙不迭地点头，“正是如此。”

　　魏氏苦恼起来，“可本宫也不晓得奉均到底喜欢什么？”冥思苦想了一阵后，她说，“本宫记得奉均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譬如东珠啊什么的，从小就很喜欢，那年丢了两颗东珠，他哭了整整一宿，还是后来本宫搬来了一株珊瑚树才哄好的。”

　　端仪险些翻了个白眼，她干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多谢母妃指点。”

　　魏氏很爽快地摆手，“指点算不上，奉均是很喜欢你的，端仪，你要好好和奉均相处啊。”

　　平白无故地从窗口吹来一股冷风，端仪打了个激灵，这话她越听越毛骨悚然，站起身来同魏氏道别，魏氏还很遗憾，“这么快就走了？不留在长昱用午膳么？”

　　端仪摇头，“不了不了，父皇寻我有事，母妃不必相送。”

　　转过身时她的神情却有些悲戚，先帝早在六年前就病逝了，临走前对端仪说让她好好照顾贺六，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说起来奉均在众多皇子中排行第四，如果十一年前没有因为那碗毒汤死去，现在也该十六了。

　　十六啊，正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端仪啧了一声，贺家的儿郎长情又薄幸，所幸她自己是女儿身，但这也不是件好事，在皇家耳濡目染久了，就觉得天下的男儿没一个是好东西。

　　张临嘛，有可能不一样，她头一次对异性动心思，感觉来得猛烈又突然，让她难以承受。他是读书人中的佼佼，学识过人，应当也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道理，但其实她想要的又不仅仅是这些，毕竟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整日里都恭谨相待，未免也太过无趣了。

　　这些都是后话，她还不知道张临喜不喜欢她，若是他不喜欢便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反而会涩着自己的牙，端仪做什么事情都讲求顺应人意。

　　青天白日里奉均又钻了出来，站在她身边，白衣飘飘，“长姊都不记得我的生辰了啊。”

　　死了这么多年，除了魏氏，大概没人能记得他的生日了，端仪拐进了小巷子里，看着奉均，“你想要的是不是那两颗东珠？”

　　奉均偏头想了想，“不知道。”

　　“这都不知道？”端仪感到绝望，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空口白牙地跑来告诉她要实现愿望，要是他的愿望是天上的星星，那她该怎么办？

　　她的想法被奉均洞悉，太消极了不好，奉均决定鼓励一下她，“或许就是东珠呢，幼时长姊把东珠拿走后我真的很难过。”

　　那便暂且认为是东珠罢，端仪磨了磨牙，“你怎么这样小气，就两颗珠子而已，记这么久！”

　　奉均摇头，“长姊忘了，我生前也只活到五岁而已。”

　　端仪面色僵了僵，奉均是在五岁那年死的，她眼睁睁看着他饮下那碗汤，当场毒发身亡。先帝子嗣众多，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仅仅维持了几个月而已，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记得曾经有个叫奉均的小皇子了。

　　气氛沉重，端仪别过头强行扭转了话题，“当年我为什么要拿你的东珠？”

　　奉均啧了声，“我怎么知道，长姊一向都这么不讲道理，完全没有身为长姊的自觉。”

　　若不是打不着他，端仪恐怕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她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试试？我小时候对你不好么？”

　　奉均眨了眨眼，“长姊待我确实很好，可长姊待别人也好，我一直不晓得在长姊心中谁更重要一点。”

　　他在这方面吃起了醋，端仪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都是弟弟妹妹，哪有谁更重要一说。”

　　奉均嗤地就笑出了声儿，“这可不一定，依我来看长姊最喜欢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也就是老六，除却老六之外，排得上第二位的，应该是成双了。”

　　他有理有据，“长姊护成双得紧，就像老鹰护幼鸟般，一点儿伤都没让她受，她母妃不在身边的时候全是长姊拉着她走路，叮嘱她小心脚下的石子儿，替她把粥吹冷，还在冬雪飞扬的时候把自己的氅衣解下来给她披上，长姊都从没这样对过我！长姊不是喜欢她，那是什么？”

　　端仪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以前当真是这样的？”

　　奉均对这些的印象很深刻，他十分肯定地点头，“半点虚构也无，长姊就是偏心，就是觉得奉均不比成双重要。”

　　可能少年人都比较爱吃味，连带着这个年岁的鬼魂也是相同的脾性，端仪忙去诓劝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与双双在我心里，都是同等重要的。”

　　奉均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皱紧了好看的眉，“仅仅是同等重要么？”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端仪背着良心说道，“不，自然是奉均重要得多。”

　　这下他就心满意足了，开始哼起了小曲儿，端仪揉着额角，觉得自己摊上了很麻烦的事儿。成双是大周排行第四的公主，她母妃是从江南水乡出来的美人，双双随了她的母妃，小时候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可爱得连端仪都没能把持住。

　　小双双天赋异禀，知道端仪喜欢自己，就与端仪特别亲近，有时候提的要求古怪又刁钻，耐不住端仪母性泛滥，几乎是有求必应。

　　端仪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向奉均，“我知道那两颗东珠去哪儿了。”

　　奉均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在双双那。”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去拿奉均的东珠了，是双双在她耳边吹的风，说喜欢东珠，但父皇却把东珠赏给了四弟弟，也就是奉均，当时双双红着眼睛对端仪啜泣，“长姊，双双去问过奉均弟弟了，他不愿意给我，还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可是双双只是喜欢那两颗东珠而已，就是这样也不能够么？”

　　双双梨花带雨的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端仪热血涌上头顶，拍着还未开始发育的胸脯道，“长姊这就去叫奉均让给你。”

　　于是她就直接从奉均那把那两颗东珠抢了过去。

　　这桩事儿现在回忆起来，倒令端仪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朝奉均觑了一眼，看到他唇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冷笑，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奉均转过身就消失无踪了。

　　自己那时候似乎是有些偏心，端仪汗颜，下回奉均再出现的时候她一定好好对他道歉，估摸着这件事情对他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才对这两颗东珠念念不忘的吧。

　　只要明天去双双府上串门，顺带找她要回那两颗东珠，这样就能让奉均安息了。说起来她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见到双双了，平辈的这些姊妹们并没有经常聚在一起，似乎在先帝过世之后就成了一盘散沙，无法聚拢。

　　端仪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身，埋着头从小巷走了出去，只顾着看脚下的路，没留神就撞在了别人身上，她一个趔趄，按着头顶啧了声，“谁啊？”

　　啊字的尾音因为映入眼帘的那个人而变得格外抑扬顿挫，她忙闭上了嘴，一颗心扑通直跳。

　　张临在她面前笑得温文尔雅，“临冒犯殿下了。”

　　没得到回应，他有些疑惑地又唤了一声，“殿下？”

　　端仪回过神来，佯装平静，说了声无妨，又问，“郎君在这里做什么？”

　　张临掖手，很恭谦的模样，“临在此等候友人，不想却遇见了殿下，殿下是要回府么？”

　　她说是，声音里带着颤栗，差点就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有时候她很讨厌自己的公主身份，想着自己要是个女匪便好了，手中一把长刀悬着红缨，二话不说就把张临劫回寨中，让他做自己的压寨相公，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张临待她都是举止有度，生怕惹得她不快，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她和他之间隔着鸿沟，难以逾越。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走了，与张临之间的关系也毫无进展，她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另一个人在喊，“张兄，原来你在这里，倒让我一番好找，久等了罢？我们这就往珉王府上去，也别让王爷着急了。”

　　珉王？端仪疑惑地回过头来，恰好张临也向她看了眼，视线交错着粘连在了一起，车水马龙的街头，万物都失去了声色。在让人屏息的静谧中，张临挑起了嘴角，漂亮的眼睛朝她微微眨了一下，便随人离去了。

　　也就是那瞬间的事情，端仪喜欢上了桃花。

作者有话说

　　晚饭时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