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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梦中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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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薄衣屋子的灯早早地熄了,她睡得正熟,屋门却轻轻开了,伴随着木轴转动的“吱呀”声。
一只雪白的狐狸头先探进屋里,随后,它扭着身子从门缝中进来了屋子。一只断了一半的后腿翘着,毛茸茸的尾巴一扫,屋门便关上了。
它依旧昂头挺胸地从屋中走过,待到了床边,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白衣公子。
白玉朝床边一坐,眼睛瞄到薄衣床旁的桌上有一个苹果,便随手拿来咬了一口,嚼得“咯吱”响。
他倚在床栏上,侧头看着薄衣熟睡的脸。
“不知道在梦什么呢。”
白玉看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到她的颈后,摸索到了她颈后他当初种下的梦种,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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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薄衣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她十三岁,母亲嫁给戚老板第二年。
这一年的年底,也是个大雪皑皑的冬天,她母亲生下了她的,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
那种感觉很奇怪。
刚开始进这个家的时候,她觉得她和母亲是一体的,母亲就是她唯一的至亲,母亲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可现在,她亲眼看着母亲的骨血开始都融入另一个家,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弟弟满月酒的时候,戚老爷宴请亲朋,好不热闹。那场宴席上,是她自母亲生产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
隔着几张桌子,远远地看到自己的母亲。
她比以前胖了些,和戚老爷一起坐在一起,怀里抱着一个哭喊的小娃娃,满面笑容。
而她和一些不认识、不熟悉的所谓表兄弟姐妹坐在一旁的小桌上,他们交头接耳,互相嬉闹,只有她,面对着面前始终不变的一盘凉菜。
第一次,她觉得她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那边觥筹交错,这边她一个人坐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发呆。
突然,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扭头向周围看,竟发现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正卧在花池边,而且还啃着苹果。
她好奇地走过去,蹲在狐狸面前,那狐狸也不怕人,还在两只爪子拨着苹果在啃。小薄衣伸出手,抚摸着狐狸长而柔软的毛,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很熟悉。
小狐狸仰着头享受了一会儿她的抚摸,一个苹果啃得就剩核之后,把核往她手心里一叼,便瘸着一条腿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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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缓缓地睁开眼睛,伸到薄衣颈后的手伸出来,捻起她一缕头发在手中绕着。
“原来也并不喜欢那个家啊。”他似是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嘴角带着笑容道,“那不如帮你彻底离开吧。”
薄衣还在沉沉地睡着,眨眼间,身边的人不见了,多了一只白狐狸,卧在她的手边。
狐狸打了个哈欠,不觉间已露出一颗尖尖的牙,它低头在薄衣手腕上轻轻一咬,鲜红的血便渗了出来。
狐狸眯着眼在薄衣手腕上温柔地舔咬着,过了一会儿,牙不知何时已收起,它在伤处舔了舔,原来的伤口变成了一个鼓起的,如蚊虫啃咬过的包。
薄衣闭着眼,无比安静。狐狸头就靠在了她的手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它将断腿伸进了她被窝里,暖和地浑身一抖,便如睡着般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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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两日后,山上终于开始放晴。第三天,薄衣起床一出门,便碰见了再一正往她这里走来。
见到她,再一站住,单手立掌低了低头。
“薄衣施主,你还记得上次送我们蔬菜的那个老婆婆吗?”
薄衣一愣道:“记得啊……是不是我的家信有消息了?”
再一点点头道:“嗯,但是……”
“怎么了?”
“婆婆的儿子说,施主家中的人都以为施主已经往生,已经在办丧事了。他把信带去,戚家的人说他造假信……把他撵出来了。”
薄衣怔住,半天才回过神道:“以为……我死了?”
不一会儿,薄衣便来到了佛堂前,看到了那个婆婆的儿子。
他解释道:“戚家说他们找到了你的……尸体,说是被山上的野兽害了。里面还请了道士,听说是要净府,因为戚夫人又怀孕了,他们也不让我进去……姑娘,姑娘?”
再一看薄衣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道:“施主不要太着急,待雪化了,施主下山后可以再解释。”
薄衣点点头,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对着报信的人道:“我知道了,麻烦了。”
中午,白玉自己坐着轮椅来厨房溜达,一开门便看到薄衣坐在炉火边在发呆。他来到桌子边,捏起桌上的白萝卜咬了一口,看着薄衣道:“我饿了,你怎么还没做好饭。”
薄衣瞥了他一眼道:“你中午不是只喝粥吗?”
白玉指着自己的腿道:“我的腿快好了,食量当然也恢复了,你看你这大夫,都不关心病人的病情。”
“我说了我不是大夫。”薄衣把柴火往里填一填,顿了顿又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你就是薄衣呗。”白玉又咬了一口萝卜道,“要我说,你要是还惦记那个家,就等两天雪化了回去跟他们解释呗,他们总不能不信大活人吧,到时一切就都重回正轨了。”
薄衣看他道:“你知道这事了?”
白玉点点头道:“嗯,听再一说了。”
薄衣沉默着,她在意的并非是他们的误会,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心底还是在意他们到底有没有找过她,如果没有怎么找就可以这么快地放弃,是不是也说明她并不受期盼。
白玉道:“不过,如果你不想回去,在这儿给我们做饭也挺好。”
“你不哭着喊着要我给你治腿了?”
白玉哼了一声道:“开玩笑,我什么时候哭喊着了。反正我的腿也差不多了,就算没有你,三两天内也死不掉。”
薄衣笑着道:“这么忘恩负义,那如果我不回去了,给你治好腿之后,你还不得把我撵出去啊?”
“怎么会,你还肩负着榨橘子汁、胡萝卜汁、烧火、做饭、包扎……这么多的重任,我倒是想撵你,再一也不同意吧。”
白玉说完,突然鼻子动了动道:“什么味道……”
薄衣也立刻回过神来,“啊,水烧干了!”
……
午饭后,白玉悠闲地坐在床边吃橘子,再一从门口走进来,在他身边道:“三哥,她好像准备收拾行李了。”
“嗯,怎么了。”
“就这样……让她下山?”
白玉呵呵笑了一声道:“怕什么,又跑不了。”
再一一笑道:“三哥你这么肯定?”
白玉道:“反正到时你陪她一起下山呗,要是有什么情况再说。”
“你是说到时用障眼法?”
白玉摇摇头,感慨道:“你们都是来人间不久,不了解人。人呐,往往都是先相信什么,才看到什么。如果她已经相信那个家不再需要和挽留她,那么我不做什么,她也会自己看到这些来印证她的想法。你就放心让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