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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月下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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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薄衣刚知道白玉其实是一只狐狸时,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他作狐狸时该是什么样子。
然而当她真的看见月光下那雪白的皮毛和黑漆漆的大眼睛时,还是不由得心中一跳。望着它半天回不过来神。
“薄衣。”它叫她。
“啊?”薄衣怔了怔后,才走近了两步。
白玉往墙下的树根旁一窝,下巴慵懒地搭在一只前爪上,长长的白尾巴扫着她裙子的下摆。
“你怕什么,摸摸我。”
“啊……?”虽然眼前是一只白狐狸,可这语气还是让薄衣直接想到了白玉的样貌,薄衣有些红了脸。
她蹲下身去,手抓抓衣裙,才慢慢探出去,轻轻地在狐狸耳朵上摸了摸。
狐狸看着她的手,舔舔舌头。这场景让薄衣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收回手惊讶道:“你,难道是那天在宝来寺里的小狐狸?”
狐狸仰仰头,张张嘴露出尖锐的小白牙,像是打了个哈欠一般,“你说呢?”
薄衣伸出手掌,半弯着,伸到狐狸脸前,狐狸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狗,又不会把爪搭上去!”
薄衣不由得笑了,她伸出另一只手,顺着狐狸的皮毛从头抚到尾巴。她好像终于习惯了这个狐狸样子的白玉,觉得这样倒另有一番可爱之处。
她的手掌又温柔又暖和,白玉终于满意地把狐狸尾巴一甩,站起身来,正对着薄衣道:“好了,我们要走了,去看好东西去。”
薄衣看着周围一片山林,“不是在这儿吗?”
“当然不是,在祁阳山上。”
“半夜爬山么?”
白玉眨眨眼,道:“薄衣站好了啊。”
“啊?”薄衣还没问完,便眼前一晃,突然就发现面前的狐狸越来越大,连白色的皮毛都渐渐看得一清二楚。
她往脚下看,又被吓了一跳——她脚下的泥土粒突然变得好大,小石子都变成了到腰的大石头……
“白玉……”她惊慌地看着周遭,最后终于一切都不再变大了。她仰起头才能看到狐狸的下巴,而她才有狐狸的一只爪子大,身边更是充满了庞然大物。
“没事没事,只是暂时把你变小了,马上要走很远路了,这样带着方便。”
狐狸把爪子往薄衣面前一伸,“你是要抓着脖子还是手?”
薄衣看了看脖子,有点高。
她拽拽袖子,爬上他毛茸茸的爪子,在上面坐好,抱着它的腿道:“这样正好……”
“好,那我们走了啊。”
“嗯。”
薄衣刚应下,便觉得耳边突然刮过一阵风,她下意识地抱紧狐狸的腿。
眼前的景色不停地变换,她眼前只剩下月光和黑影在交替,耳吹在耳边,像是傍晚牧童吹响的笛哨声,深浅高低,喑哑好听。
不一会儿,她便觉得眼前渐渐漫出亮光,她便知道已经在上山了。遍山的白雪映着月光的皎洁,在极速的景色变幻中,眼前明亮如白昼一般。
白玉逐渐慢了下来,它低下下巴问薄衣:“冷吗?”
薄衣抱紧它的腿,在风中道:“有一点点……”
“你到我脖子上来,就快到了。”
薄衣在它慢下了的时候,自己顺着它的腿,爬到了他的脖子上。这一片毛更盛,果然暖和了不少,薄衣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白玉看着薄衣慢慢地挪动,笑着道:“哈哈,我觉得这样的大小挺好,以后不给你变回来了。”
薄衣:“……你挠个虱子就把我挠走了。”
白玉:“说什么笑!又不是路边的猫狗,我身上哪有虱子。而且,哪些不要命的虱子敢咬我!”他说着,还抖了抖身上的毛,以示自己的洁白无瑕。
“诶,别抖……”薄衣在他脖子上被晃得头都晕了,只好趴着道,“好,我说错了行了吧,你别抖了……”
白玉哼了两声,仰头望望山的更高处,低头道:“抓稳咯,我们就快到了。”
白玉停下了的时候,薄衣才发现,这里正是宾来寺附近。
狐狸爪子把薄衣接了下来,她看着周围,渐渐便觉得自己正在长高变大,最后终于回到了正常。
白玉也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的样子,他看薄衣面对周围有些发呆,才指指前面道,“走呗。”
而事实上,白玉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宾来寺。他们绕过了那个地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薄衣跟随在他后面,微低着头,她似乎在想着什么,走了几步问前面的人道:“那个,白泽的伤……怎么样了……”
白玉没有吭声,好像没听见一般。他不太想说这件事——说什么呢,说白泽其实现在伤到连维持人身的修为都没有了,还是说他们几个兄弟都回来了,一直想要杀她呢。
夜间的山上确实冷,她不禁打了个喷嚏。白玉这才站住,回头看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白玉才招招手道:“过来。”
薄衣摸不清头脑,便顺着他的话走过去。
他看了眼她因为冷而紧缩的袖口,微微弯腰,从袖口里直接捞出她冰凉的手。
薄衣有些吃惊,手下意识想缩回,可是他已经将她的手攥着手里了。
她以前也不是没碰过他的手,可也许因为现在山上太冷,也许因为夜色掩藏掉很多不必要的思绪,她只觉得全身的感受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好像连心脏都被他那样握住。
而他的手是暖的,因为刚爬过山,掌心还有些细腻的汗,他的手有些瘦,骨节很硬,可是皮肤又细又滑。她想,比自己的手的皮肤要好多了。
白玉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像碰到冰一般,凉得抽了一口气。记忆里,那双手是无比软和和温暖的。
“走。”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渐渐地,薄衣觉得掌心有股暖暖的力量正灌入体内,除了手,整个身体都开始暖和了起来。
脚下的雪无比松软,月光微微照亮前方的小径,这一条路恨不得能走一辈子。
白玉脚步停下的地方,是一间农舍一般的小屋子。薄衣看了眼刚才路过的宾来寺,看向白玉:“这里离……寺的后门很近?”
“嗯,从后门有一条小道可以到这里。我以前经常走。”白玉说着就推开了小屋子的门,薄衣跟着进去,只看到一个大院子,而房间里都是空的。
白玉走到院子的一角,蹲下来身来,薄衣看过去,在月光下,隐约看到有一个花坛一般的东西。
薄衣走近,也蹲了下来,才发现这花坛中居然还种着大片的花。
“这个天气,花还没败吗……”薄衣好奇地借着月光仔细地看,才发现这些还是紧闭又鲜嫩的花苞。白中泛青,看起来神秘又圣洁。
“这土壤里我施了法,常年都不会冷下来。而且,这不是一般的花。”
“哦……”薄衣伸出手想摸摸,又怕碰坏了它,“是什么花啊,看起来是蛮好看的。”
“再等一会儿,它就要开了,开了之后会更好看!”
薄衣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娇嫩的花苞,“等一会儿……要开?”
“是啊,所以才说是好东西。这花种可是我三百多年前,从一个佛家尊者那里偷来的,听说是仙家的极品,三千年才开一次花。”白玉托着下巴喜滋滋地看着花。
“三百年……”
“是三千年!”白玉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你没抓住重点……”
“哦……但三百年,三千年都好长……”她想,那么她还是婴孩的时候,他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她活在这世上才十七年,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的时光。
薄衣正在发着怔,突然就听见白玉叫她,她抬头的时候,突然就嗅到了一阵幽香。好似雨后清新的气息,还带着一丝芳香。
月光下,一朵花的花苞好像真的裂开了一条细缝,层层包裹的花瓣在月光下好像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愈显娇美。
白玉和薄衣趴在花坛边上,望着这些花的花瓣逐渐舒展开,最外面的花瓣细长而柔弱,缓缓地向外舒展,而有几朵花的花蕊,细而密,已经微微旋转着探了出来。
花香更盛,离薄衣最近的一朵花已经几乎完全伸展开来,整朵花洁白如雪,只有花蕊泛出青黄色。外托的花瓣颤抖着,承接着一整朵花,伸展后的花瓣薄如纸一般,泛着光亮。
薄衣看得目瞪口呆,本来花坛中只有几只小花苞,现在这一大朵一大朵的花,几乎都要溢出花坛一般。
“白玉,这花叫什么名字,这里面会有花仙吗?”薄衣连声音都放轻了,犹怕惊着它们。
“它叫优昙花。凡间也叫它韦陀花。我小时候听欢喜奶奶,说过这个花神的故事。”
“是叫韦陀的花仙吗?”
“不,韦陀是佛祖座下的一个尊者的名号,这朵花的花神就叫昙花。昙花在凡间遇见了一个天天给她浇花的男人,她与这个男人相爱了约定共度一生,然而男人是韦陀尊者在凡间的转世。佛祖知道以后便把韦陀尊者带走,让他忘却了前尘,韦陀忘记凡尘的一切后,潜心修炼,终有所成。”
白玉说到这便停下了,薄衣有些意犹未尽,看着他道:“后来呢,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
白玉轻轻拨了拨优昙花的花瓣,对薄衣笑道:“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薄衣想了想道:“花神三千年才开一次,等了那么久,无非两个结果,一是三千年后终于等到了韦陀尊者想起她,另一种是……花神终于想通了?”
白玉笑了笑道:“凡间的昙花都是一年或几年开一次,都是在夜里或凌晨开。因为那个时候每年的一个时节,韦陀使者都会下凡为佛祖采集朝露。尊者下凡时间何其短暂,为了在尊者面前展现她最美的姿态,她便只好拼尽全力绽放一次。尽管……”
白玉说着就看向优昙花,薄衣也随他看去,只见优昙花的花瓣已经开始渐渐收拢,光彩也逐渐黯淡。
“这……”薄衣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们一朵接一朵开始萎缩,不一会儿,花又重新收拢成绽放前的样子,而花瓣已经干枯了。
“所以那个故事叫,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白玉叹了口气,折去残枯的枝茎道:“我养了几百年,可就为了看这一会儿呢。不过确实是个好东西吧。凡间昙花开本就难遇,优昙花开便是千年奇景了。”
薄衣默默看了一会儿,小声道:“养了几百年,她败了,也便该扔去了。不过也是,花便是看开的,败了还有何用呢,还惹人不开心。”
白玉侧头看她,薄衣问他:“你说花神竭力绽放的那一刻心中是苦还是乐?明知在他生命中只是眨眼间的存在。”
白玉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苦的吧,那有什么好乐的,她辛辛苦苦长那么大,就换了这一眨眼的时间,韦陀也不见得能记得她。我养了这么久,也就是为了过过瘾,看看这千年神花是什么样子,现在败了,谁还愿意再看呢。”
薄衣掌心泛出凉意,她收了收袖子口,禁不住这山风的寒意,点点头,“是啊,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