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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寒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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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瞪眼瞧着人越走越远,急得大喊:“怎么不打了?爷爷我还没看够呢!”
人虽走远,江雨的心情却片刻不得轻松。她瞧见师傅作势欲起,急急抬手扶上,林鸿秋浑身乏力,脚步虚浮,身上尽是冷汗淋漓,一个不稳压在江雨身上,两人具是一个踉跄。
那带头的紫衣女子转身唤道:“紫昙,紫泯,照看好公子。歇息片刻,就动身吧。”
两名娇俏女子缓步轻移,却是转瞬到了林鸿秋身侧。其中一名稍显活泼的女子从袖中取出一白玉瓷瓶,倒了一粒深色的药丸,喂他吃下。药丸入口微苦,林鸿秋闭嘴微皱了下眉头,那模样惹得紫昙、紫泯皆轻笑出声。
林鸿秋盘膝运气,江雨才知师傅已无大碍,整个人才真正放松下来,顿觉胸口发闷,背部火辣辣的疼。
那紫衣女瞧着江雨柔声道:“也难为是个倔强孩子。”语态里竟带上了半分无奈,似有追忆什么的味道,便连林鸿秋闻后也若有所思般轻叹了一声。
这番停驻,适才打算去追那伙汉子的老者已折了回来,耷拉着肩,颇为沮丧。
那老者见江雨一行还未离去,心中有气,嘴里骂骂咧咧,冲过来便要打人。
紫衣女此刻正弯身查看江雨伤势,未曾料到那老者会突然发难,愣了愣神,身后另五名女子已欺身上前,与老者缠斗了起来。刹时间,紫衣舞动,一招一式间带着说不出的柔媚。江雨看在眼里,只觉眼花缭乱,那风姿韵态与其说是武学,不若是举袖舞月似的曼妙舞蹈更为妥帖。反观老者,以一敌五却是游刃有余,步法招式间尽是潇洒随性,大开大合之气。江雨幼时就随着师傅四处游历,师兄们也皆是洒脱的男子,少与同龄的女子相处;加上师傅虽早过了而立之年仍是迥然一身,根本没得女长辈们教导过女子的三规五常和刺绣女红,接触的也都是些个舞刀弄剑。虽说那少女情怀总是诗,可江雨毕竟年幼,性子又野,比起那些繁复花哨的东西,自然是更喜欢老者一身行云流水逍遥不羁的本事,那对眼珠子顿时粘在他身上就下不来了,比瞧见三师兄时还更为兴奋专注。
老者与众女子过了十来招后,甚是得意地讥讽道:“果然尽是群狐媚子,功夫平平途有些花哨架子,媚术却是一等一的好。若是爷爷我再年轻个几十岁,还不得被你们给生吞吃了去。”
这一句瞬时灭了江雨刚才树起的那些末好感。她并不当真知晓那狐媚子是何意思,却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加上刚才若非那些女子,自己与师傅还不知能否存命,心里偏向谁人自是清楚得很。于是再观老者时,已没了潇洒爽利,而是尖嘴猴腮,委琐之极。
白须老者正打得热闹,他兴起耍弄之心,只与众女缠斗,却未伤人。十丈远外的紫衣女子见状却也不甚关心,只淡漠看着,并不上前。
“玉雪。”林鸿秋瞧了瞧江雨身旁那紫衣女子,略一踌躇,开口唤了一声。
紫衣女身子一滞,转身对林鸿秋一拜:“公子有何吩咐。”语气说不出的生疏。
林鸿秋一愣,默默地说不出话来,半饷才支吾道:“为何非得这般生疏?以前你都是唤我少安的。”
玉雪静默了片刻,淡然道:“恰才公子也道,那都是些个从前。这万千世界,并无一陈不变之物,公子也不必执着于过往。”
林鸿秋闻言,心头一沉,面上却已不复了失态,平和如初。
白衣老者几个起跃,翻身一掌拍在一女子肩头。玉雪见状,这才脚尖轻点,跃入战局。那老者见她来了,笑得越发欢畅:“早知如此才可逼你出手,爷爷我才懒得贪玩,直接招呼过去了事。”
玉雪柳眉一挑,也不出声,只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跃身便朝老者当头刺去。这一剑招式原本平平,但因着使的人内功修为颇高,竟是显得剑气如鸿,风声顿起。老者虽未将此女放在眼内,但也知这剑莫说是刺中,单是擦过,也定不是伤个皮毛般简单,遂不敢托大,步法迅移,灵动如飞,轻巧避过。他脚步不停,未及玉雪收剑,左手成掌,旋身拍其腰腹。
哪知玉雪并不急收剑,竟是生生在半路变了剑式,向边侧挑去,身子顺势旋了个圈,一剑挥出。此一剑比起恰才又多含了数分内力,老者步法急变,弯身数个侧翻避过一道剑气。这一拍一剑一躲,刹时完成,二人距离却已拉开了二丈来远。
老者摇晃着脑袋啧啧出声,神态口吻里带着欢喜:“想不到老姑娘的功夫不错,够跟爷爷玩两圈。”
玉雪面色如常,倒是林鸿秋听得此言后,神色不虞。江雨孩子性情,闻此并未觉出老者话语里的羞辱之意,反是对老姑娘这说法甚觉有趣。
老者还想上前接着打,玉雪却收剑静气不再动了,周围五名女子也松了架势,隐有去意。
江雨见状,管不住那张嘴皮子,出言讥讽道:“臭老头子,大把年纪了非得赖皮追着一群姑娘打架,不知羞。”
老者大怒,竟是忽然变了方向,一把朝江雨抓来,嘴里大喝道:“爷爷我今天就先追着你打一架。”
江雨、林鸿秋与玉雪俱是一惊,林鸿秋不顾伤势,一把拖过江雨,自己急急起身出掌格挡。
林鸿秋恰才与人搏斗时,已是中了毒,虽说有服了丹药暂时压制,可也已是无力。老者出手毫不客气,硬生生与其对了一掌,塄是将其震飞半丈。林鸿秋觉胸口一股热闷之气窜起,立时口吐鲜血,跌落在地。
“师傅!”江雨大急之下脱口喊出,未及起身,便被老者一把制住右肩,微一用力,就被拉扯了过去。
老者见得了手,也不多做停留,只几个纵越,便携了江雨消失在竹林深处。玉雪欲追赶而去,被另几名女子呼止了步子,微一踌躇,终是收剑朝林鸿秋走去。
“放开我!你个死老头!”
听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江雨心里登时乱成一团,只顾拼命挣扎。
老者一直暗自留心身后是否有人跟来,他有意引那群女子追上,是故速度并不算很快。可瞧了半天,没有半点影子随行跟上,不觉气恼。其间江雨又不停气地反抗,惹得他大是光火,恼羞成怒之下,竟是将她忽地凭空摔在了地上。
江雨身子落地,顿觉周身一股剧痛传来。她早先本就受了伤,后来玉雪因与那老头缠斗,亦不过草草为其察看了一番,这一摔之下,起先强忍于胸的一股闷热之气喷薄而出,江雨哇地一声,吐出大口血来。
这一吐之后,江雨顿觉身体轻了一半,眼前一黑,晕将过去。
山间林木郁郁葱葱,鸟鸣山幽,一青木小屋攀附于需百人环抱的参天古树枝间。树下腐泥之上,各类植被横生,珍花异草名目繁多,长势旺盛。大树以阴阳两分,日光普照之处,向阳植物蓬勃茂盛,专生温和滋补的草药;而向阴处,蛇虫鼠蚁与阴毒之物俱生,寻常活物近不得分毫。
江雨于木屋中醒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光景。
且说她自昏迷之后,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梦间寒气逼人,浑身的热似都被掏了个空,连牙齿也冻得隐隐泛疼。饶是江雨再能忍得,可也毕竟只是个孩子,这般折磨下,只盼着能赶紧死去也是好的。
这寒气来势也颇为蹊跷,初时如一尾游龙缓缓淌过其七经八络,冷气过后还激起阵阵涨痛酸麻之感,遂后在丹田处渐渐凝聚,更是与江雨自身那点微末内力所冲撞,转瞬间便将其吞没。刹时间,江雨有如赤身站在一块寒冰之上,连着身体奔流的滚滚热血,也似化成了刺骨的血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凉得通透,无一处不痛得钻心。
江雨四下探头,未见那怪老头的身影,心下困惑,欲提气下树,却觉丹田处空空荡荡,竟是半分力也使不上来,脚下一滑,跌落下树去。
江雨心间一沉,不顾身上跌落时浑身擦伤,一个翻身,气运丹田,就觉那有如一口黑洞,深不见底。江雨大叫一声,终是明白自己数年浑水摸鱼练就的那些内力,全数没了。
却见数丈外的一棵幼树下,白衣老头闭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鬼叫什么?惊了这里的灵气,赔上上百坛的陈年老酒也赎不回来。”
江雨一瞧,且见老者弓着身子缩在树底,无影无息,若是未下得树来,怕是怎么也瞧不中他藏身的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