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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丹青引 ...

  •   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令城二月飞燕报春,人潮往来,好不热闹。
      往闹市里走得深了,就可在宽敞处见一红稠布铺成,四四方方三丈宽的台子,四周聚满了文人秀才,偶见数名面戴轻纱的年轻女子,也只是远远立在人群之外,安安静静看着。
      台上,一年约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袭一身白色圆领衫,腰间紫色的细绳上束着汉白玉雕福寿挂件,双目含笑,眉宇间自有那少年人的傲气,右手握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左掌掌心。
      “今日可还有人要比么?”似是认为胜负已定,少年颇有些自负地度着步子,言语里带着三分挑衅七分随意,并未期望着有人会上台。
      他身旁衫木桌上还平放着不久前一挥而就的狂草,无论笔法神韵均属上品。
      就在他得意地轻哼一声打算抱拳宣布今日胜负时,一个清脆响亮的稚嫩童声响起:“比什么都可以吗?”
      众人抬眼望去,见对面清平酒家二楼雅间正探出一颗小脑袋,头戴皮帽,细眉弯弯,面容清秀,好一个粉雕玉啄的娃儿。
      少年见出言挑衅的竟是这么个十一二岁大的孩子,不觉笑言道:“你想同我比什么?”
      娃娃一手指得那不远处王二家院子里栽的大树笑眯了眼,整张脸看上去煞是生动可爱得紧:“咱们比爬树,看谁先掏到那树上的鸟窝,成么?”
      听闻如此童言,楼下的看客们都笑成了一片,人群里一书生插嘴说道:“这司马家二公子开擂,是为着书生文人们彼此切磋,比的是那琴棋书画文采风流,却没有那唠什子爬树。或是小公子先回家去把那些学个齐全,再来挑战也不算迟。”
      娃娃闻言却是笑嘻嘻地摇了摇头:“我师傅说,男子生于世上,学的当是那些于国于民有益的大本事,要不也得会上一两门手艺,能养家糊口保护妻儿老母。那些个琴棋书画文采风流却是能不碰就不碰的。”
      这一席话顿时将一干文人得罪了个遍,少年脸色不悦,暗道是谁家小兔崽子,被教得如此荒唐言,嘴上却还是和气:“那你师傅都教了你些什么大本事了?”
      娃娃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仁,不慌不忙道:“我师傅说我还小,所以还没教我什么大本事。不过我们可以打一架,赢的话,你得把那副字送我。”
      少年一听,也不知是笑是气,拿起桌上墨痕尚未干透的宣纸,轻声道:“不用这般麻烦,你若真能从我手中拿去,送你便是。”

      雅间内,一身男童装扮的江雨一边往嘴里扔花生仁一边笑着点头,没一会儿就转过身来,抓起桌上刚剥好的花生就朝楼下跑去。
      坐在一旁剥花生的中年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慈眉善目,一身朴实的浅灰。
      江雨兴冲冲登上台去,矮小瘦弱的身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时,引起一阵哄笑。
      江雨也不在意,奔至少年身前,伸手便想去拿少年右手上的狂草。
      少年步法轻移,不动声色将右手移开,却不曾想江雨竟是紧紧跟上,那手不见落空,仍直直朝那副狂草而去。他咦了一声,左手急忙前挡,却反被江雨单手顺势拨开,迈前一步就要将它揽进手里。
      少年心头一慌,急急将右手高高举起,江雨个小,还不及他胸口,眉头微皱,抬脚便踢在他内侧膝上,乘着他身形一晃,右手垂下,又要去抢。
      少年一阵气闷,没想到眼前的小娃子竟会如此蛮横,公然打架抢物。当下也不客气,左手成爪攻其咽喉。
      这爪出手仓促,却也颇显狠厉,对付一个小娃未免太过。少年出招后才觉不妥,手势顿减,江雨暗惊,猫腰就地一个狗打滚,姿势虽不雅,也算避了过去。
      台上打得热闹,台下看得惊讶,一个个暗道那司马青玉平日里多么翩然雅致的一个妙人儿,今日里却和一孩子在大庭广众下像个泼皮一般撕打,真真是丢了那司马世家书香门第的脸面。
      又这般斗了数个回合,亦不知是谁先起的那头,这两人出手开始越发无赖起来,抓头发踩小脚挠胳子窝……
      最后少年仗着身子比江雨魁梧,硬将她逼到了台沿,幸灾乐祸地瞧她失脚跌下。
      江雨仓促间挥手抓住了什么,然后呲啦一声,满场寂静。
      少年的裤子落在了台上,而江雨的手中还握着一片纯白的布料,在台下揉着屁股呲牙裂嘴。
      笑声迭起,淹没了女子的惊呼声,少年顶着张红脸,慌张地提着裤子旋风般跑了。
      江雨摔得不轻,刚想破口大骂,却见台上安静地躺着那副被少年遗落的字,当下所有不快全般消散,也不管得周围人的笑骂,拿起折好后小心揣在怀里,抬眼见着师傅不知何时已从酒楼出来,脸色分外难看,只瞥一眼她,轻哼一声挥袖离去。江雨心知惹祸,赶紧追了上去。

      这一大一小在闹市里快步穿梭,林鸿秋在前急行,步伐轻灵穿梭自如,江雨在后跟得却是格外吃力。原本以她的三脚猫功夫,能跟着行个百来丈远也就到头了。偏生这妮子从小自是个牛脾气,性子倔强,硬生生咬牙跟出了城外。她学的这套轻功步法本就极是依赖内力修为,跟到这里已是脚步虚浮,浑身再也使不上半分气力。
      林鸿秋见她脸色惨白,不住冒着虚汗,心下不忍,终是停在了紫竹林边。
      江雨见师傅停了,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休息,气息不稳,仍还得意地笑了起来:“徒弟……就知道,师傅……舍不得……扔下徒弟。否则以师傅的……本事,一早就……能甩掉徒弟了。”
      林鸿秋见她说得肯定,只得苦笑,转眼又板起脸呵斥:“一个女儿家,当街像个泼皮打架闹事,还……你说你这模样,将来怎生嫁得出去?!”
      江雨装傻呆笑,略略平稳了呼吸,顾左右而言他:“徒弟听说,那名动桂城的春香楼新近进了个绝色妙人,就连见惯了天仙美人的王公贵族们,那魂儿都给她勾去了,心头好奇。这半月后便是她正式竞价接客的大日子,听闻去的人都得带副墨宝,入得了她眼的才有机会成那入幕之宾……”
      “胡闹!”林鸿秋听到这里已是气极,“你到底从哪里听得的这些污言秽语的东西?墨宝?入幕之宾?你到底懂不懂那意思?不许去凑那热闹!”
      江雨不满地低头嘟囔:“只许那大师兄和二师兄去得,凭啥徒弟就去不得?师傅你偏心。”
      林鸿秋一听,顿时哭笑不得,那气也莫名其妙泻了一半:“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与你不同,你虽还年幼,终归是女儿家,去那样的地方,有伤风化。”
      江雨却不依:“徒弟好不容易得了副墨宝,前些日子也将银两张罗好了,万事皆备,怎能说不去就不去?”
      说到银子,林鸿秋双眉一竖,平日里慈善温和的面孔竟也带上了些严峻:“我且问你,前些时候司马府失窃,是不是你干的破事?”
      江雨无所谓地笑着:“其实那不算失窃,徒弟有留下纸条,只借借他家银子花罢了,将来自会如数还回去。”林鸿秋也笑,冷笑:“还?怎么还?”
      休息了这点时候,见身子没那么难受了,江雨爬起来,笑呵呵挨近了林鸿秋:“自然是再找其他好心人借去。”
      林鸿秋心下叹气,这顽劣徒弟,功夫只学得个半调子,那司马府邸是何等地方,岂是凭她就能来去自如的。这番轻松得手,也不知其中有何不为人知的原由。
      瞧了瞧跟前小人儿讨好的笑,林鸿秋紧绷的脸没有维持许久便破了功,只能摇头大呼:“逆徒!”
      江雨笑眯了眼,左手拉着林鸿秋袖口撒娇,右手却悄悄朝他腰间的铃铛奔去。
      林鸿秋怎可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也不恼不避,只单手与她拆了十来招。江雨泄气,可没一会儿两只眼又亮了起来,盯着林鸿秋的腰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林鸿秋顿觉不妙,没来由想起闹市那幕,微一迟疑,江雨两手已朝他抓来,双手下意识地急忙护住裤子。
      就这片刻功夫,腰间铃铛已被摸走了。瞧着江雨笑颜如花得意非凡,林鸿秋只得心里暗骂自己一时大意,将她轻视了去。
      “师傅,照着你的承诺,我在回庄前得了这铃铛,你就做主让三师兄娶我。”江雨语气轻飘,眉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得意。
      平心静气,林鸿秋放软了语气劝道:“醉歌早在他爹娘在世时,就与那月夜山庄的二小姐订下了婚事,只待过上两年便能成亲。先莫说醉歌愿不愿娶你,你若要嫁,也只得做妾,岂不委屈?”
      江雨右手一挥:“那师傅便要三师兄退了那门亲事就成。”语气干脆潇洒,仿若刚才说的只是微末小事。
      林鸿秋神色一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如此儿戏。”
      江雨的性子,是别人横,她便比别人更横,吃不得半点的亏去,当下面露狠色:“那我便去在她二小姐脸上留几道疤玩玩,看三师兄还愿不愿意娶她。”
      “胡闹!”林鸿秋这回是真真被江雨挑起了火气,“你小小年纪打架斗狠,为师也只当你年幼调皮,可你这阴毒的性子,教我怎么敢当真传你武功?!本来四个徒儿里,就数你在武学上最有天赋,偏偏也就数你我最不想教!”
      江雨胸口揪心般地疼,面上却是冷笑连连:“师傅你不是不想教,而是根本就没教过我。师傅眼中明明只有三个徒弟,哪来的四个?”
      林鸿秋正欲开口说什么,忽地顿住了,一手将江雨护在身后,朝竹林高声道:“既是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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