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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不打架的小说不是好武侠 ...

  •   如熊毅所料,九鹰涉嫌的情况一报上去,右相一党的人果然迫不及待揪住机会来踩两脚。虽说不像对忻然那样急着将他置于死地,却也不遗余力觐言皇帝,赶紧把九鹰押往刑部严刑拷问。
      不过有了忻然的前车之鉴,加上熊毅的强硬态度,皇帝倒少见地顶住了群臣的压力,下旨允许狛牙卫自行内查。其实熊毅心里清楚,皇帝不是给他面子,是给唐煜枢面子。毕竟人家拿着先帝的锦书来的,况且他无职无衔一介江湖风流士,压根儿就没将王法伦常放在眼里,朝廷把他逼急了,人说不定真敢跟梁山一百单八将一样反了。所以他不说九鹰确实有罪,九鹰就是安全的。
      这一点,右相廖青云也明白。只有趣的是,今次他仍同上回一样站在唐煜枢一边,赞成将九鹰囚禁在狛牙卫内。徐让看得出,养心殿里在着的一干权臣脸上都洋溢着不解,显然老狐狸的想法作为,让他的朋党们也摸不着头脑了。
      出来的时候,徐让同长官说起心头的疑惑,熊毅还是抱持自己的看法:“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若连你这样的后辈都能轻易看透他的意图,他还能混到今天?且看他惺惺作态,我们自行防着些就是了。”
      可这话说过还不到半个时辰,二人走在回寮所的半道上就迎面碰上队士奔跑来报,说九鹰打伤同僚,越狱了。
      熊毅当时的面色别提多臭了,简直恨不得遇神杀神。急急赶回狛牙卫寮所,进门就见人员一片混乱,地上有斑斑血痕,田恬正在给受伤的弟兄包扎。熊毅揪起一个看守刑房的队士追问:“怎么回事儿?”
      那人结结巴巴:“不、不知道啊!属下给、给、给九哥送饭,他突然、然就给我一拳。都关了、了、了一天,没出事儿,属下也、也、也搞不明白,九、九哥是中了什么邪了?”
      “废物!”熊毅把下属用力推在地上,一扭头问围着的其他人:“追的人呐?有回音没有?”
      一人忙禀报:“回老总,柏队长领四分队的弟兄们去追了,说是往城东郊外去的。给唐爷送信儿,偏巧他又和阿冶查案去了,就田恬一人在家。如今城外情形如何,还不清楚。”
      才说着,却见门外头唐煜枢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跟着陶冶和柏强,一人一边押着被捆得跟粽子似的、鼻青脸肿的九鹰。
      唐煜枢见着熊毅就说:“人在这儿,你看好了,别再跑了。”
      熊毅尴尬得要命,络腮胡子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也诚心感激:“你倒去得及时。”
      不想,柏强呵呵笑道:“哪儿啊!老总不知道,唐爷就等在城外,九哥是自投罗网。”
      听他说得轻描淡写,须知九鹰功夫了得,虽没了惯用的紫金锤,一身过硬的分筋错骨手也是厉害非常,这一番拦截抓捕便注定是场恶战。另外,说是柏强领着四分队,可临时统共也就抓差了四个人,急急追赶而去,有两个连自家的兵器都没来得及拿。追到半道儿,就被九鹰分筋错骨搞残了三个,剩下柏强和一个才入队三个月的新人,一边硬着头皮追,一边祈祷后面有增援及时赶上。
      好在追出城五里,就听见路前头起了拳脚争斗,远远一望,正是九鹰和唐煜枢。陶冶内伤没好,显然一上来就被撂翻了,灰头土脸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捕快缉拿要犯不讲江湖规矩,柏强憋着一路追来的懊丧气,便也不顾及昔日情分,提刀往九鹰砍了过去。
      棋逢对手鏖战正酣,恍听得耳边啸声迫近,九鹰立知是追兵赶到,格住唐煜枢的手一个翻转捉住他前臂,滑步横移,足尖就地捻转侧身让到唐煜枢边上,手上用力一拽一送,唐煜枢的“丧门钉”便堪堪抵住了柏强的弯刀。
      唐煜枢不着慌,也就势往柏强靠过去,铁楔子顺着刀上的血槽滑向刀尖脱出。他另手迅疾抓住刀背拉过来,横着刺向九鹰的咽喉。九鹰仰身避过,制住唐煜枢的手不得已松懈。唐煜枢半刻不延误,拇指一推反握住铁楔子,趁机朝九鹰胸膛扎去。
      九鹰临机应变,索性猛下腰,一个提足倒翻出去,站稳后回身一肘,正打在随后赶来的新人横膈肌上。小子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地上,丧失战斗能力。
      也就这片刻工夫,陶冶已然挣扎着爬起。本来擅长拳法的野小子气力不济,起身时抄了几块石子儿在掌心,一扬手照着九鹰打了过去。他自然是避得开的,不过也给了唐煜枢抢上来的机会,“丧门钉”擦着他心口划过,硬是割出老长一道血口子。看样子入肉很深,九鹰胸前顷刻血湿了一大片。他皱皱眉头,漠然的眸光蓦地凶狠,起势作功,居然握指为拳,走了一个八卦步。
      柏强瞧出门道,不由大惊:“你,是乾坤教的?”
      九鹰不答,只遥遥一拳缓缓送了出来。瞬时气流翻滚,拳风路径上的落叶砂石都被带得飞起,扑头盖脸往他二人卷了过去。
      唐煜枢跨前一步挡在目瞪口呆的柏强身前,居然也如出一辙缓缓推出一掌内劲。两强相撞不分伯仲,气流里的叶子石头前无去路又后退不得,只好横向爆散开去寻求解脱。就见砂石如箭头一路飞射,过境处枝断花摧,几十、上百年的老树身上也布满了点点坑洼。
      与此同时,九鹰也忽地捂着肩头仰面倒在地上。柏强走近几步细看,赫然是一枚铁楔子扎透了他的肩胛。略一思忖,随即明白,唐煜枢看似拼内力,暗地里却送出一枚铁楔子,裹在掌风里打了过来。九鹰纵然察觉,只这暗器乘风而来飞得太快,他防不胜防,堪堪避过要害,终归还是挨了一记。
      不过尽管受伤,九鹰的战力依然不可小觑,所以柏强提着刀逼近,半点不敢懈防。果然还离着五步远,九鹰一个摆腿翻身起来,扭头拔足狂奔。柏强自觉反应已是迅速,才追出去两步,便见唐煜枢跟鹞鹰似的横掠过身侧,平地飞行一般超了过去。
      还不及赞叹一番,唐煜枢已越过九鹰头上落在他前面,抬脚就踢。九鹰收不住步子,等于一头撞上去,登时被踹得倒飞回来。
      事到如今,柏强也没弄明白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没趁机擒拿了九鹰不说,居然还侧侧身,把九鹰让了过去,眼睁睁看着他跟人肉飞弹似的撞在后头一株伤痕累累的老树上,然后直落地摔了个屁股蹲儿。见九鹰闷气吐血翻白眼儿,他心里第一反应是:真他妈逗!
      当然,陶冶并没有柏强一样的玩闹心思,喘着粗气踉踉跄跄走过去,揪住九鹰衣襟提起来,抬手就是一拳,嘶哑地暴喝:“混蛋!”
      随后拳头如骤雨,不歇地落在九鹰身上各处,并伴了陶冶痛心地质问:“为什么要跑?老总和兄弟们都那么信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六年了,我们一起同生共死六年呀!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吗?不信我们能还你清白?!白痴,蠢货!”
      唐煜枢和柏强都没去阻拦他。他们不想,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样的言语,能劝慰这个正直磊落的年轻人不去伤心,不去怀疑人性的狭隘与自私。
      终于,陶冶打累了,也坐下来靠在树上,掩面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信。告诉我,你跑仅仅是因为信不过我们,你真的没有杀人。九哥不会杀人的,不会的!”
      九鹰匍匐在地上,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背脊,好容易慢慢撑坐起来,低声咳出一口血沫子,抬手抹了抹嘴,淡淡反问:“当捕快,谁敢说没有杀过人?”
      陶冶不说话了,眼泪一遍一遍浇在年轻的脸上,洗着尘土,洗不去成长的伤痕。
      当然,这一段插曲,直到那天晚些时候,熊毅才一点一点听柏强说起。日间里,他只是对唐煜枢的先知先觉很好奇,眉一挑,纳罕地问他:“你早料到他会跑?”
      唐煜枢神情冷淡:“怀疑罢了。昨儿一天,他太乖了。”
      如此,熊毅也无话可说。过去看了眼形容惨淡的九鹰,痛心挥挥手,让押下去,便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谁也不愿搭理。
      队士们知他心里郁结,默契地不去招惹,顾自收拾寮所内的残局。
      从回来后,陶冶始终垂着头不吭声。田恬蹦跳着凑过来,自下而上打量他好一会儿,突然也不笑了,只伸手抱住他腰,用头顶起他下颚。
      “陶陶,陶陶,无愧天地,就应该抬头挺胸!”
      陶冶头抵着田恬颅顶,眼神依旧黯淡。
      唐煜枢看在眼里,走过去状似无意碰了下他肩头:“走了。既然决定相信,就要努力去证明。”
      陶冶愣了愣,回过神来猛地放开田恬,转过身,看见那翩然的身影正昂然跨过门槛,走向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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