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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生生命 ...

  •   兵权,自古以来就代表着权利、血腥、欲望和争斗。大晋王朝早年吃过太多战乱的苦,如今那些手握兵权的无一不是坐镇一方掌有实权,令京城忌惮颇深的人。
      荻城之战那年,整个京城乱成了一锅粥,先帝顶住了压力死守京城,可那些世家大族却没有这种魄力,他们不是皇族,底蕴深厚,无论是卫家的天下还是夷族的天下,他们都能从中寻出一条生路。他们深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必留在京城死磕,万一城破身亡,他们如何卷土重来?
      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君子之风、名门之道的世家大族如老鼠一般悄溜溜地逃窜出了京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炮火、利刃和战争面前,什么仁义道德君子名门都是虚的。若不是有江恣在荻城之战中挺身而出,只怕那些世家大族如今已经匍匐在夷族的脚下,上表哭诉着自己的忠心。
      当年还是皇子,在京城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荣登九五的卫征,在那时便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必须要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于登天。
      手中没有兵权的,谁不想要这一把利刃;手中有兵权的人,又怎会轻易将他们拼死挣来的东西轻易地让出去。指望宗室那群混吃等死的软弱废物,还不如指望世家弟子来的靠谱,皇族这几十年来扳着手指数也不过出了卫陵这一个奇葩,还是卫征无心插柳的成果。
      卫陵是卫征亲生儿子不假,可皇家有多少骨肉亲情,卫陵手中的兵权,真的算是卫征的兵权?
      这在卫征心中存有多少疑惑,只怕也只有这一对父子心中清楚罢了。
      北邙的兵权一直是卫征心中的一根刺,大晋王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光这一条形容,就足以让安王在京城众人心中死上那么千万次。
      可安王不能动,动了安王,北邙必乱,北邙一乱,夷族又可长驱直入,若是不想荻城之战重演,那么所有人都只能虚伪地祈祷安王长命百岁,最好活到自己老死之后。

      可安王终究有死的那一天,就如悬在头顶的利刃终有落下的一日。
      这一切都被蒋栩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江恣以身殉国,夷族却被逼退,元气大伤,至少十年之内不敢再犯北邙。所有人都会认为江恣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北邙的十年安稳,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十年的太平,甚至开始对北邙虎视眈眈。
      江恣没有子嗣,只有蒋栩这个义女,没人相信蒋栩一个女人会握稳北邙的兵权,哪怕在名义上,是她打出了北邙大捷那一仗,逼退了夷族,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将功劳归于死去的安王头上。毕竟安王虽死,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却各个都不是凡类,蒋栩不过是占了个安王义女的身法,站出来当了个代言的傀儡罢了。
      ——甚至连她的郡主之位都是在战时临时加封的。

      京城重视蒋栩,却也轻视她。
      重视的是她手中的兵权,轻视的是她这个人。

      他们盘算着各方势力,盘算着有多少人对北邙的兵权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盘算着谁会是最后的赢家,盘算着自己又能在其中捞到多少油水。
      他们将蒋栩拉入了棋盘之中,却没人将她当成是对手,只把她视为棋子。

      蒋栩长抒了一口气。
      这是她的机会。

      王使者走后,屋内其他将领很快也退离下去,只剩下副将林瑞还立在他身边。
      蒋栩被江恣收养的时候,林瑞就已经在江恣身边了。她后来才知道,林瑞从小就被江恣抚养长大,江恣是将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他对林瑞苦心孤诣、毫无保留,甚至早已决定在自己百年之后,北邙是要交给林瑞来守护的。
      可世事总是难料,没人算得到横空会杀出一个蒋栩,江恣也不曾意料到,自己会比预想中身亡得更早。

      命运总是难以琢磨,你翻好了土壤,它却种下一颗意外的种子,谁也不知道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后会开花还是结果,会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这次入京,去的必须是知根知底、信得过的人,你就留在北邙。”蒋栩道,不带林瑞入京,不是信不过他,而是太信任他,“我一走,北邙需要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只有你能担当此任。”
      林瑞:“我知道,我留在这里,你不会有后顾之忧。”北邙再怎么严如铁桶,也不可能一颗沙子都不漏,北邙之内被安了多少心怀鬼胎之人如今他们还不知道,等蒋栩一走,这些人怕是不甘寂寞地要“胎动”了,更别说还有夷族残留部队再附近蠢蠢欲动,留林瑞坐镇北邙,不至于蒋栩在京城沉浮周旋,自家领地却先乱了起来。“流光和照影你带走,以丫鬟的身份跟在你身边,流光心细,照影对京城的事了解得多,能帮到你。”
      蒋栩没有一口应下来,问了一句:“她们可信?”
      “如今的局势,即便是我也不敢说自己是十成的可信之人。”林瑞双眸微沉,“她们两人的可信度,九成。”
      九成已经是个极高可信度了,蒋栩点头示意了解,又将北邙的将领名单在心中过了一遍,她对京城的局势不知甚解,对北邙却熟得不能再熟,所以哪些人能带走,哪些人必须留下来,正思考到一半时,又听林瑞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问蒋栩能不能回来,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仿佛坚信了蒋栩一定能从京城的泥潭中脱身,重回北邙。
      蒋栩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短则几月,多则……几年。”
      几年的时间,足够林瑞彻底清除蒋栩在北邙的痕迹,真正将北邙的兵权握在自己手中,足够让北邙这些效忠于蒋栩的将领心中,再也记不起有蒋栩这一个人。
      ——只要他有这个心。

      没人能看透林瑞挺立的身躯下藏着怎样的心。此时他双唇微张,似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还有一件事……”
      能让林瑞这么迟疑犹豫的,通常都不会是小事,蒋栩抬眸望向他。
      林瑞:“之前那个逃走又被我抓住的女人你还记得吗?”
      “那个女人?”蒋栩皱起眉头,“她不是一般人,你抓她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功夫,怎么,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怀孕了。”

      蒋栩瞳孔猛地一缩。
      她茫然了片刻,随后倏然望向林瑞的眼睛,四目相对,似乎想从林瑞的眼中看出什么,又似乎想寻求林瑞的验证。
      林瑞点了点头,无声地赞同了蒋栩的想法。
      那一刻,滔天的巨浪在蒋栩心中掀起。

      蒋栩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在安禄山叛变,天策府陷入战乱,相伴了十几年的亲友相继阵亡之时,她的心就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在杨宁负伤留守北邙山口,以一己之力独战苏曼莎和令狐伤,最后被安庆旭暗箭重伤,蒋栩看着他跪地倒下,却仍枪指北穹的高大身影,心又被狠很扎了一刀。
      在她与狼牙军厮杀,满身鲜血跌落护城河,被安王江恣救起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这个陌生世界,再也回不去曾经的天策府时,她想自己的心约莫已经被捅烂了,却为何偏偏不死。
      在那个给予她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份温暖的男人被夷族将领残忍地虐杀,头颅高悬在北邙城外,嘲讽着她的愚蠢与自大时,她的心已经开始腐烂,再没有愈合的可能。
      在江恣被万箭穿心,鲜血淋漓地倒在她面前,为她那五年之计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她的心便彻底地死了,永不跳动。

      而现在,一个新生的生命,尚在母亲的肚子之中,却让她那颗死去的心一度有了活过来的错觉。
      也许这就是新生生命的力量,这力量在腐烂麻木的伤口上撒了新的药物,于是伤口再度撕裂,麻木的神经奇迹般地有了名为疼痛的感觉。
      而疼痛让蒋栩生出了我还活着的念头。

      她想:这个孩子必须安全地活下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新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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