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38、烟月沉香曲

　　3.

　　夏国女尊男卑，能够在朝为官者皆是清一色的女人。虽然明知混账丫头官位颇高，但他万万不曾想到这丫头竟然会是女帝的亲妹妹，夏国大祭司绾月！

　　一直以来，司徒诚认为做大者不拘小节，所以他会不折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武林盟主之位，再比如陈国第一美女虞青桐。但若是让他在弟弟和武林盟主之位两者间选其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司徒楠。都说生在帝王家皆是无情人，为争夺皇位可以弑杀手足。可以扭动脖子的司徒诚不禁转头惆怅地看着窗外，眼中的神情明晦难辨。

　　夏帝绾晨是在司徒诚醒来后第三天来祈天殿的。同样是一身难闻的龙涎香闻，但绾晨的性子却要开朗许多。

　　“顾诚，你就是我命定的皇夫吗？”绾晨歪着脑袋拽住他的手。而此时绾月则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就如同一尊受人膜拜的神女像。

　　等等……这心黑的丫头怎么可能和神女媲美！对上绾晨灵动的大眼睛，司徒诚摇头否认：“我不过一介书生，这其中定是有所误会，在下并非女帝命定的皇夫。”

　　“那你为何会掉入碧琉江中？”绾晨顺势坐到顾诚床边，那日在把顾诚捞上来时，顾诚脸肿如猪，根本辨不出样貌。现在看到顾诚眉清目秀的模样，她这才安心。

　　“在下不慎失足坠入江中。”

　　“既然你我相遇并非人为，而是天意，你自然便是我命定之夫。”

　　“可我……尚且有婚约在身。”顾诚用余光朝绾月瞥了一眼，却并没看到她丝毫的神情变化。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会向绾晨说出实情？

　　相较绾月的平静，绾晨惊诧道：“已有婚约？那你……未婚妻是谁？现身在何处？”

　　他现在的身份是顾诚，自然不会告诉绾晨他的未婚妻是陈国第一美人。司徒诚沉吟半晌后道：“我未婚妻子已堕入空门，至于她姓谁名谁已不再重要。”

　　“不管她是谁，既然她已堕入空门，便不再是你的未婚妻。也许阿诚还不知晓，在我们夏国，女帝只能娶一位皇夫。你是老天爷指定给我的，若你不愿嫁我，那你就只能成为阉人。不然我是没有理由不接纳其他夫君。”

　　“阉人？！”司徒诚双手紧攥着被单，脸色一片惨白。最后在这个强大的理由之下，他道：“此事事关重大，请女帝再容我考虑几日。”

　　待女帝离开之后，绾月宛如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一室的宁静：“戏演得不错。听灵霞说你昨日想吃元宵？”

　　司徒诚闻言这才明白之前他欲推托绾晨为何她并不惊慌。原来这混账丫头早就看穿他的把戏。司徒诚挑眉道：“你会做？”夏国不产糯米，就算在这里能够找得到食材，也不见得这里的厨子会做元宵。

　　与他料想的一样，绾月斩钉截铁地答道：“不会。”但绾月却又转身吩咐灵霞道：“去把做元宵需要的食材拿来。我不会，所以由你做。”

　　让他堂堂武林盟主做元宵？！这算是他出生以来听到过最离谱的笑话。“凭什么？”司徒诚哭笑看向绾月。

　　“凭我想吃。”对方理直气壮地回答。

　　她以为她是谁！就算是虞青桐，他也不可能为她洗手作羹汤。司徒诚咬牙道：“君子远庖厨。”

　　“此处并非庖厨。”

　　“我深受重伤，尚不能下床。”

　　“我并没有要求你下床，何况你手上的伤已痊愈。”

　　“……”

　　4.

　　清风徐徐，月色如钩。司徒诚就像是憋屈的小媳妇坐在床边捣鼓芝麻馅。

　　依在窗边酌酒的绾月突然低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可姐姐她已经很久不曾陪我庆生。”

　　司徒诚闻言险些将芝麻馅撒在床上。“就因为夏国这片大好河山，所以你宁可不顾血肉亲情也要弑君夺位？”

　　晓是喝过酒的关系，绾月转头看向他时，白皙的脸颊绯若三月桃花，一双明眸更是波光流转。然而此时她的笑却比哭更加难看。“有何不可？我早已恨她入骨。”

　　看到绾月泪眼婆娑的模样，司徒诚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生出一股想把对方拥入怀里的冲动。瞥见对方右手空空的衣袖，他沉声道：“她干的？”

　　酌酒的绾月神情一怔。自从失去右手之后，她就已经习惯别人同情的眼光，可她却从司徒诚眼中看到不一样的情绪。为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生存下来，她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你喜欢我什么？”

　　绾月的话总能一鸣惊人，司徒诚握住瓷碗的手抖了又抖。“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个……”废物两字，司徒诚却并未说出口。他冷笑道：“我未婚妻乃陈国第一美人，硬要逼我娶她的绾晨也是这夏国的女帝，她们难道不及你好？我除非眼瞎才会喜欢你。”

　　绾月定定凝视着司徒诚鄙夷的目光柔声道：“但愿是我眼瞎。”

　　“……”

　　这天夜里绾月终于如愿以偿吃到甜糯的元宵。还记得那个人曾告诉她，在离国若是吃下元宵便不会分离。可她还来不及吃到元宵便失去了所有。

　　“喂，你……”

　　一滴晶莹的眼泪掉入热气腾腾的碗中，司徒诚神情扭曲地看向绾月。这混账丫头竟然在哭？！

　　自己亲手做的元宵竟遭人嫌弃。若是平日他早就黑脸，直接让对方连元宵带碗一起吞。然而面对突然间变得柔弱不堪的绾月，司徒诚竟破天荒地耐着性子说道：“很难吃？”要不我重新做一碗？”

　　就在司徒诚准备一瘸一拐下床时，一副柔弱无骨的身体突然从身后将他紧抱住。耳边传来绾月的央求：“陪我一起吃好吗？”

　　“……”

　　晨曦透过窗棂倾洒在绾月恬静的睡颜上，一晚没睡的司徒诚抽了抽眼角。说好一块吃元宵的，结果这混账丫头竟抱着他睡了一整夜。

　　司徒诚深邃的目光紧锁在绾月如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比起绾月清醒时的模样，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让他下意识轻抚上那吹弹可破的脸庞。

　　啪的一声脆响，在司徒诚的手还未落下时响起。乖巧的小猫顷刻间又变回冷傲的祭司。绾月蹙眉道：“你且记住自己的身份。”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只是此时微显匆忙的步伐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5.

　　衣袂翻飞，绾月喘着粗气跑至东娿山顶。她苍白的脸色一如那时她被人从山顶捡回去时一样。

　　曾经那个人也如同司徒诚一样，喜欢穿黑衣，甚至幻想自己是纵横江湖的大英雄。

　　修长的指甲深陷入肉中，虽然明知道那个人不可能还活着，可当她在祭坛上看到碧琉江上随流而下的人影时，她甚至愚蠢地以为是老天听到她的祈求再次把那个人送回她身边。

　　刺骨的山风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不少。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绾月早已死在了这里。支持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便是除掉现在的女帝。然而女帝生性多疑，为了报仇，她绝不能自己对司徒诚所产生的感情影响到她。

　　待绾月回到祈天殿时已是晌午。灵霞匆匆跑来告诉她，司徒诚想吃她亲手做的竹筒饭，不然他便绝食。

　　灵霞原以为绾月断然不会理会司徒诚所提出的要求，不想她所崇拜的大祭司竟拿着长剑在后院里单手劈竹。这可是绾月最喜欢的紫竹啊。要知道绾月为种活这片从深山移植而来的金丝紫竹可是费了不少心血。但现在绾月却要亲自为那废物做竹筒饭。

　　灵霞欲言又止，因为她知道只要绾月已经做出决定，便没有人能够改变。

　　夕阳的余辉逐渐消失在天际，司徒诚悠闲地坐在床边小憩，听到徐徐响起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蓦地睁大，他抽了抽嘴角，终是忍不住大笑。

　　这满脸油烟的丫头真是冷傲清高的夏国祭司？

　　从绾月灰扑扑的脸颊到她手中黑黢黢的竹筒饭，司徒诚笑得越发扭曲。“这东西真能吃吗？”

　　他预想绾月定会目光一凛把竹筒饭直接扔他脸上。岂料绾月却垂眸柔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做饭，算是报答你昨晚为我做的元宵。”

　　绾月是该报答他没错！然而当他听到对方的这番话时，心里却不由生出一抹心疼。

　　绾月蹙眉思索着司徒诚是否会被自己做的竹筒饭毒死时，却听他道：“喂，把手给我。”绾月还来不及反应，司徒诚便跛着脚跳到她跟前。

　　“你……”焦黑如炭的竹筒饭被司徒诚扔在地上，绾月错愕地看到司徒诚竟小心翼翼检查起她被炭火灼伤的手背。

　　司徒诚嫌弃地说道：“笨手笨脚的丫头，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妄想当女帝。你做的这竹筒饭拿去喂猪，猪都不会吃。让灵霞给我煮碗肉粥，你还是赶紧回去上药，洗洗睡吧。”

　　看到司徒诚准备抽回手，绾月竟像小时候在那个人面前撒娇一样，攥住司徒诚的手说：“陪我一起。”

　　陪她一起洗洗睡？！

　　司徒诚修长的眉宇抖了又抖，耳根不禁泛起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