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银河 ...
-
四年后。
月夜的冷风吹起无尽荒漠泛着银光的细砂，这些细砂被吹打在岩壁上，日积月累，便也造就了这些造型各异的沙石柱。这些沙石柱有些形似蘑菇，是沙漠居民最喜爱用来休憩的场所，而靠近绿洲的蘑菇柱，更是调皮爱耍的孩子们的乐园。
而明教建立在戈壁的悬崖峭壁之上。
王谷雨每每自明教的的最高点往下看去，都有种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灰色的戈漠太为辽阔，这般巍巍壮丽之美很难令人不心生豪迈。
陆危楼选择在这里建立明教，足见其野心之大。
只可惜陆危楼生不逢时，中原与他一般的人物太多，使得他入主中原之势自光明寺后便屡屡受挫，得不到有效进展。王谷雨想，以陆危楼坚毅的心性，能屈能伸的这位明教教主应该很快便会向中原传达出善意，以减免中原防备之心。若想在短期内重返中原，王谷雨觉得陆危楼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只是她猜不到，陆危楼会先向哪个本派递出橄榄枝。毕竟当年明教最风光的时候，他几乎把能得罪的门派全得罪了。
冰魄寒王丁君受夜帝所托找来时，常把明教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小丫头便像往常一样坐在崖顶的巨石上，也不知她到底在看什么地方。
夜帝初带这孩子来到明教时，丁君记得这孩子还不到自己的腿，可如今四年过去，原本小小一团的雪团子，也高出自己的腰侧。原本软糯可爱的五官也渐渐张开，透出越来越多夜帝的影子，眉目间便也越发稠艳。丁君看着王谷雨的样貌，才能不太甘心的承认——这个心眼多到可怕的早熟小孩，真得是夜帝的幼妹。
丁君道：“般遮娜，你该回去了。”
王谷雨闻言转头，见是丁君，便开口问道：“哥哥今天还没回来么？”
丁君颌首：“回来了，但教主有事寻他，所以今日我仍领你去圣女那儿。”
王谷雨便慢慢地从巨石上站起来，戈壁的风吹得袍角猎猎作响，王谷雨比了比丁君所在地与巨石的距离，便开口道：“丁叔叔，你离远些。”
丁君却嗤笑了声：“离什么远，我还接不住你一个小孩子了，你只管跳。”
王谷雨见丁君没有半分要退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感慨一番“寒王你就作”，毫不犹豫地便从巨石上跳下。
而冰魄寒王也正如他之前所说一样接住了王谷雨。
丁君颠了颠怀里孩子的重量，颇为不满的将她放下：“卡卢比怎么喂你的，比上次又轻了。”
王谷雨便笑着道：“天气太热了，胃口不好。”
丁君便道：“那便来我这里，我这里总热不着你。”
王谷雨瞅了丁君，算是接下了对方的好意，便笑着道：“好啊，下次我一定带着圣女姐姐一起来贪凉。”
丁君闻言，忍不住弹了王谷雨额头：“你这小鬼，谁的心眼也没你多。”
王谷雨随口道：“我喜欢丁叔叔嘛，你看，整个明教就我们三个发色偏白——教主那是老得不算——当然要互相帮助啊。”
“对教主要尊敬。”丁君忍不住替卡卢比教育两句，接着又道，“我与你与卡卢比不同，我的白发乃是因毒所致，并非天生。但你无需太过介意自己的不同。你兄长是夜帝，明教没有人敢质疑你们。”
王谷雨看了丁君一眼，软软地笑了笑，在丁君掷地有声的断定下，算是回应地“嗯”了一声。
戈壁风沙大，丁君自觉男人们无需注意什么，但王谷雨是女孩子，他觉着这风沙会割伤她的皮肤，便顺手王谷雨将兜帽披风裹好，低头的时候见她的怀里没有像往常那般抱着只双眼碧绿的长毛猫，便有些好奇。
丁君：“你的猫呢？很少看见它不再你身边。”
王谷雨闻言便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跟在丁君身后仰头道：“哥哥被教主叫去了嘛。”
丁君先是应了声，半晌却又觉得不对味。卡卢比出任务的事情是他后来告诉王谷雨的，可王谷雨告诉他猫不再的理由却是卡卢比受陆危楼传召——这两者根本构不成因果？
王谷雨见丁君颇为严肃的看她，便笑笑：“没骗人，球球除了我只黏哥哥，不再我身边，肯定一早跟着哥哥走了嘛。”
丁君算是勉强接受了王谷雨的答案，带着她往圣女的居所而去。
圣女是教主陆危楼的独女，自是百般宠爱的长大。卡卢比初入明教，为了立势常常需要出一些十分危险的刺杀任务，没到这时，他变回将幼妹托与圣女照顾。一是因为圣女这里能得到最好的照护，二也是因为圣女年少，想来与王谷雨能有更多的话题。
然而也正如他所想，王谷雨与圣女陆烟儿的关系十分不错，甚至王谷雨后来爱不释手的小猫球球，都是圣女自己最喜爱的一只猫诞下的幼崽。
王谷雨随着丁君到了圣女居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暗。丁君将王谷雨送予屋前便不敢再进一步，只是叮嘱王谷雨记得提醒圣女修习圣典适度，要多注意身体。
王谷雨看着丁君这幅模样，心理是颇为觉得怂气的。她实在不明白，在明教坐到寒王丁君这个位置，到底为什么还会因为喜欢BOSS的女儿这点小事而束手束脚。王谷雨觉得丁君忌讳的并非他与陆烟儿的年纪差，也不是因为他的命是陆危楼救回至今仍然离不开造化轮——而是陆烟儿是教中圣女，圣女是绝情弃爱，献身于教义的。
明教上一名敢于弃大爱而逐小爱的圣女走火入魔，终入中原恶人谷，甚至被明教除名。丁君正是爱之心，惧之切。他当然希望能和喜欢的姑娘两情相悦，但若代价是对方会因此行走于悬崖——以丁君的性格，恐怕便只会一辈子远远的看着了。
所以王谷雨才觉得丁君蠢。
陆烟儿是什么人，陆危楼的独女。陆危楼爱若至宝的存在。圣女地位重要，陆危楼自然不会将权利外移，因而才会选择了自己的女儿。但他会因此真的绝了自己女儿的退路吗？只要陆危楼不想绝后，陆烟儿自然而然会从圣女之位退下，等新圣女继位，陆烟儿还不是想怎么嫁人怎么嫁人？毕竟明教还缺着一位少主呢。
等到了陆烟儿不再是圣女了，追求者自然前仆后继，那时候丁君再来追求，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头。如果王谷雨是丁君，肯定一早便在现在这个微妙的时候暗暗出手了。
王谷雨忍不住叹了口气：“丁君叔叔，你真的不进去？”
丁君：“……圣女闺所，不是我等可以擅入。”
王谷雨“哦”了一声，便没什么留念的自己去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做过努力，只要丁君自己克服不了自己的自卑，想不通这事关窍，便是自己看在卡卢比的面上，提点再多也是无用。
而无论是“雨秀”还是“张砚”亦或者是现在的“般遮娜”，王谷雨都不喜欢做无用之功……抑或说，正是曾经无用功做的多了，如今再越发不愿在无谓之事上多花精力。
进屋后，圣女已经布好了晚餐，见她来了，便含着笑意请她入席。
王谷雨开开心心接受了邀请，却在刚提起筷子的时候顿住。
“怎么了？”
王谷雨慢慢道：“哥哥来了。”
陆烟儿有些不太相信的像屋外看去，却不曾想，没过一会儿，便真有侍女急急而来，对圣女行礼道：“教主说要家宴夜帝，请圣女与般遮娜大人移步。”
陆烟儿极为惊讶的回首，却之间先前坐在椅上的女孩已经乖巧的叠好了餐具，静静的站在了一边，见她回首，便对她露出了暖暖的笑容，十分可爱。
陆烟儿忍不住便道：“般遮娜怎么知道夜帝会来？”
王谷雨眨眨眼，笑道：“猜得。”
陆烟儿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便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促了句“滑头”，却还是牵着她的手往会客厅去了。
王谷雨跟在陆烟儿身后只是抿着嘴笑，心中却不以为意。
因为看的太过清楚，因而明白，若不是卡卢比已在明教站住了脚，那么陆烟儿绝对是不会满足于一句“猜”的答案。
正因卡卢比是“夜帝”，所以她在明教才能无所顾忌——即使连丁君都觉得她心思过于深沉，也不会有人敢，或者说能够对她来句评价“不好”。
因为夜帝听见会觉得不高兴。
来到会客厅时，陆烟儿还没能和夜帝打声招呼，这个男人已经越过他抱了抱自己的小妹妹，摸着她的脑袋问了句：“这几天哥哥不在，过得好么？”
陆烟儿心中便忍不住道：今天只掀了火旗主的胡子，嗯还好，算乖的。但大前天去和左护法说话，生生把人又弄得神智不清的，这怎么也不能算了吧？
然而王谷雨却是脸部红心不跳地坦然道：“我很乖的。”
陆烟儿：“…………”
陆烟儿将视线移向一旁身姿挺拔处事果决的夜帝：年纪轻轻就做到法王这个位置，夜帝你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相信吧？左护法就算了，金木水火土五大旗主，每个都给你寄过投诉信吧？
在陆烟儿的注视下，卡卢比毫不迟疑的信了。
卡卢比只问自己关心的：“嗯，哥哥不在有没有被欺负？”
陆烟儿：“………………”
王谷雨狡猾道：“大家人都很好，有教主在，没人欺负我呢。”
原本站在一旁安静旁观这对兄妹的陆危楼见状“哈哈哈”的笑出了声，几步上前，算是亲民般的拍了拍卡卢比的肩膀，还慈爱的摸了摸王谷雨软软的头顶。
陆危楼道：“我说过，明教必能让你全无后顾之忧。你在前线为我拼杀，我自然该照顾好你的家眷。”
卡卢比真心实意道：“多谢教主。”
陆危楼对王谷雨也算是真心照顾，他甚至伸手抱了抱王谷雨：“比上次轻了些，大概是因为长个吧，烟儿当年也是，轻飘飘地令我还以为是生病，结果还被她的娘亲笑话了。”
见陆危楼提起年幼诸事，陆烟儿掩唇轻笑：“父亲是关心则乱，女儿心理明白。”
陆危楼便将王谷雨交给了卡卢比，叮嘱道：“这时候的孩子的饮食一定要注意，可不能再随着她挑食。”
卡卢比聆听地十分认真，不时颌首。
王谷雨：“…………”
眼见王谷雨要露出“生无可恋”脸，陆夫人总算是布置好了晚宴，前来打断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育儿经。王谷雨见状赶紧松了口气，眯着眼往内殿扫了一眼后，一只小小的灰毛猫便打着哈欠，慢吞吞的随着陆夫人迈了出来。
陆夫人道：“下次不要让球球跟着你哥哥出任务啦，夜帝可真不会照顾小猫，球球回来的时候都快成黑球了。现下洗干净了，般遮娜带回家吧。”
王谷雨从陆夫人手里接过了小猫，替它顺了顺毛，乖巧的道了谢，将猫先交给侍女照顾，便随着众人一起上席用餐。
席间气氛很好。大约是明教两位护法四位法王之中，只有卡卢比算是有家眷需得照顾，所以卡卢比同陆夫人以及圣女的关系都不错。甚至因为般遮娜算是养在了明教，令陆危楼对卡卢比也更为放心。
席间酒酣，陆危楼笑问卡卢比：“般遮娜如此玉雪可爱，放眼西域便也寻不出第二个了。卡卢比，你对我先前的提议如何看？”
夜帝替王谷雨布菜的手便顿了顿，眉梢微皱，但仍是道：“教主厚爱，本该感激不尽，但般遮娜年岁尚小，恐难当大任……”
陆危楼见状也并不生气，仍是微微笑着：“我待般遮娜一如待烟儿，卡卢比，我总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夜帝仍不言语，灰色的发色配上凝起的表情便如刀锋冰冷。王谷雨见席间气氛骤冷，便伸手扯了扯卡卢比的衣袖，指着离自己最远的餐碟软软道：“吃那个。”
卡卢比将视线投去，见王谷雨指的菜肴，忍不住挑了挑眉：“真的？”
王谷雨扫了一眼她指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选得菜，跪着也要吃完。
王谷雨包含泪水，沉重道：“嗯。”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卡卢比将一筷子羊肉捡进了碗里，语重心长道：“教主说了，不能挑食。”
王谷雨：“……嗯。”
王谷雨只觉得自己那句“嗯”里包沾了血泪，她觉得自己为了避免卡卢比因性格和陆危楼起龃龉也算是拼了——可当她捻起一块羊肉往嘴里塞进去之后，还是觉得一块就顶了天了。
王大大深沉的想，陆危楼不值得她在吞进去第二块，嗯。
下一秒，王谷雨便扯着卡卢比的袖子撒娇，像只小猫似的眼泪汪汪：“哥哥……”
卡卢比摸了摸她的头，不知第多少次妥协：“下次不能挑食了。”
王谷雨便即刻欢快的“嗯”着，和卡卢比换了碗。
席间原本略凝滞的气氛便被这对兄妹一扫而空，陆危楼也不再提先前令卡卢比沉默的话题，只是笑言“明日有贵客到，欲使你与酱侠迎接”。
王谷雨吃着自己喜欢的饭菜时还有些好奇贵客是谁，等第二日她真正见到贵客时，方才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位“贵客”多当些事情，学学陆烟儿，待在屋里不出门的。
当王谷雨头顶着她的猫一路往三生树上攀爬，引起跟着她的侍女一阵阵劝阻惊呼时，她腰侧别着的水囊不小心被树枝刮落。
攀在三生树最矮的一枝枝桠上的王谷雨下意识地便要伸出手去够，却抓了个空。
她的水囊已经被另一个人稳稳接住，而那人甚至已经寻着声将水囊递至她的方向。
一身明黄的剑客发白如雪，面容却端得俊美无俦。
他站在三生树下，下颚微微扬起，阖着的双目静静向王谷雨的方向看来，语调平静而淡然。
叶英道：“小心些，别摔了。”
·
衣着乱七八糟的小丫头藏在藏剑的大树上，撵着根树枝试图偷树下小少爷腰侧的玉佩。她观察了很久，每天这时候这位藏剑的“哑巴”小少爷都会在这里抱剑观花，对外界全然无知，整座藏剑几乎没有比他更好下手的了。正当她抽出的树枝搭上了少年的腰侧，原本观花的少年却忽然移开了视线直直向上看去。
小丫头顿时整个人都因紧张而吓住了，可这位撞破了盗窃现场的少年却只是伸出手，向树上的人递出他接住的一枚玉坠。丫头下意识摸向胸口，方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专注，连坠子被树枝勾掉都不知。
正当她不知如何讨回时，那少年却踮起脚尖将玉坠挂上了枝头，在她目瞪口呆的视线下，忽然开了口。
那少年静静道：“小心些，别摔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银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