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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在烧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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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摆脱她了?
拿手电在周围照了几圈,确定艾潞没在我左右,也没在附近,我撒丫子开跑。
从小径至大路,神勇无比,一口气儿都没歇。
荣绍元的JEEP安然稳妥,停在原地,它现在就是我的组织和亲人,几乎怀着感恩之心,跳上驾驶座,酣睡的老板,和满车酒臭屁臭,都是人间好味。
无鬼挡路,车子顺利发动,有如离弦之箭般离开,所谓逃出生天当如是。
开出挺长一段路,有加油站,我给车加个油,如个厕,喝了口热水,心思安定不少,
想起艾潞,她能去哪儿呢?
自打相遇,这话痨女人嘴里不离不弃的,就是她老公。
按理说,她又没有自己已死的自觉,应该是需要我帮忙找她丈夫的,没可能不声不响就离开。如果说她一开始就存了骗我之心,是要我替死?是食我肉?皆未如愿,更没道理凭空消失。
所以,她应该不是自己消失,而是,被那个农夫捉走了?!
那个农夫,会怎样对待她?
不,逻辑应该是,一个存心报仇的鬼,会怎样对待一个不知自己已经是鬼,的,鬼?
虽然感觉上,这一切纯属艾潞自作虐
可是,她已然为她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以命相抵,不是吗?
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喝下一碗孟婆汤,重新上路,不应再执着的
开车再出发,使使劲儿,过一个多钟头,我可以赶在天亮前,于其他室友的磨牙梦呓声中,钻进热被窝,享受一个正常夜归人的幸福。
可我打了方向盘,回去找艾潞。
返程时间内,我最想做的,是狠狠掐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过来,这不是发梦好吗?
梦里我可以充一百次萧峰,当一千次英雄,
但现实里我谨小慎微,对同类,即使路见不平,也未曾有勇气拔刀相助。
所以,我何德何能,对一只鬼倾力而为?
“Shit。”忍不住恨恨骂出来。
惊动到后座的荣少,我希望他能马上醒转喝止我,这样,我们就能很快回校了
荣少迷迷糊糊问,“笙子,还没到?”
我瓮声瓮气,“嗯。”
荣少翻个身,“我再睡会儿,到了叫我。”随即鼾声又起,他美美地继续会周公。
我只能……踩下油门。
这回,我将车停在那条岔出去的小径边,带上手电,专心致志,边喊艾潞的名字,边细心搜索。一路无任何端倪显示艾潞存在,或曾经存在。
这主要在于,其实我不是毛小方,不是马小玲,不是张起灵……
四野无人,静的除了我的脚步和呼吸声,就是雪落下的声响,若有似无,若有似无……
我又站在那栋破旧的农舍前,乌漆墨黑,铁将军把门。
因为疲累而粗重的呼吸,在明晃晃的手电筒光线下,形成一团团湍急的白气。
我在农舍前叫了几声艾潞的名字,毫无回应,当然,这是肯定的,明明无人居住之所。
终于,我心绪冷静,方有自省,“连苼,你知道怎么从一只鬼手里,救另一只鬼吗?”
其实,并不知道。
我最应该做的,还是离开。
再开车回来,本就是个馊主意
我抬起脚,听到诡异的声响,那不像是脚踩在冻硬的路面上会发出的动静。
倒仿佛女人嘤嘤的哭泣声,不过倏忽而逝,却足以令我腿软,
因为腿软,我想跑,跑不动。越是惊惧,耳朵越是敏锐,
发现,确实是有声响,从铁将军把门的农舍里传出来的,
哦,真要被自己蠢哭,
铁将军这玩意儿对鬼来说,有没有都一样吧,
可对我来说,确实是有点麻烦,我找不到工具撬开它。
正门不通,或后门可行?窗棂可破?
索尽枯肠,终于想到了一个如望梅止渴般,给我些许安全感的方式
警匪片里的警察叔叔们夜间行动时,不都是将枪支和手电交叉举在身前的吗?我有样学样,将我的红漆木筷当枪支一般,和手电交叉举在身前,步步小心,贴墙而行。
于一扇窗侧,我再次听到有人嘤嘤哭泣,这回,非常,非常,非常,清晰!
我的腿又软了,几乎就想丢掉手电筷子,抱头鼠窜而去。
随即,艾潞的声音,“求求你,放了我。”
回应她的是桀桀怪笑,那种似乎压抑在喉咙深处,难以言喻的怪笑。
我鲁莽而迅速,僵硬地维持住跟警察叔叔学来的动作,手电对着窗户照进去。
艾潞被绑在根木柱上,她的衣物已经被撕开一部分,那个农夫正在用他尖利的指甲,在她的皮肤上,划出道道伤痕,每道伤痕,都丝丝沁血。
这真是怪异的事情,她明明是鬼,为何会有泪?会流血?
因为手电筒的光线,农夫和艾潞都望向窗子这边。
但我并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傻愣愣与屋内两人对视几秒后,才挣扎出一句,“放开她。”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弱,我鼓足勇气放大嗓门,“放开她!”
随着我的大嗓门,筷子前端忽然发出一束红光,呈微微打开的扇形,透过玻璃,射向屋里,
因为我最戒备的是那个农夫,筷子和手电一直对着他,所以大部分光线都落在他身上,然后,我看到,他在红色弥漫的光线中,又变成一团黑烟,消失了。
还有一部分光线落在艾潞身上,她一声惨叫,晕过去。
因为艾潞的关系,对鬼,我get到新认知,
敢情他们会哭,会流血,还会晕倒?
而家传的红漆木筷,料不到它竟然会反射激光?或是,红外线?想来虽然很扯,但不管如何,它明显是对付鬼的神兵利器,目前来说,只要它管用就好,其余暂且不论。
我是用手电砸碎玻璃,爬进屋里的,
从柱子上放下艾潞,她摸上去冰冷,脸色更为青白,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看上去似乎可以再死一次的样子。
虽然她不重,但该如何把她从窗户运出去,我也有点犯难,
对她又拍又喊几番无效后,我决定还是等她醒转为妙。
等她醒来的功夫,我在屋子里乱翻,希望能找出点关于农夫的线索,助我对付他
农夫家破桌子的抽屉里,我翻到纸张已经潮湿泛黄到有如败絮,多用丝力气都会烂掉的旧报,
在我差点就将它扒拉到地上的时候,电筒光线下闪过“车祸”两个字,我拿起细看。
是关于十几年前,国道上一件车祸的报道。
肇事的司机正是艾潞,被撞的农夫叫刘世祥,他们两人都是当场死亡。
艾潞的丈夫伤的也不轻,被送医救治,而刘世祥的妻子就……因有慢性病,丈夫死后,家里失去主要劳力,没有经济来源,日子分外艰难。
放置报纸的抽屉里,还有一些借条,纸张大多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有一张借条的日期是车祸的数年之后,而理由,是“母亲的丧葬费……”
也就是说,丧命于艾潞车轮之下的农夫刘世祥的妻子,在丈夫死后不久,也撒手人寰。
刘家的子女连母亲都失去,又何以为生?
我对着那些借条和旧报纸发怔,很是替农夫难受。
而艾潞……
艾潞在我身后,“请问,你是谁?”
我愕然回头
艾潞仍是我刚遇到时候的样子,惶然无助,“能帮帮我吗?我的车撞到树……”
她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竟然就这么忘了??
就连她身上的衣物也恢复原状,
甚至,脸上,脖子上,被农夫指甲划出来的伤痕,统统不见。
她所有的意识和记忆,仍然还是,“不知道我老公去了哪里,我得找到他。”
这就是为什么,十多年来,她永远在向夜行车求助的原因,
她不必经历时间的追杀,意识永远停留在车子出事时的那一刻,无论她怎样被农夫捉住,被折磨到死一万次,醒过来,一切都还是她临死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