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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霞帔 ...

  •   雨落彼岸河川忘,负我霞帔好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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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姜姝的冷漠,绯衣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继续跟在姜姝身后黏着姜姝,姜姝总是不耐烦地甩掉她,不理会她,任凭她自身哭闹。她竟愈发讨厌她,不仅是有了自己孩子的原因,更因为看见她那副嘴脸就会想起她的生母……

      姜姝对绯衣的厌恶之情,郑砚都看在眼中,他与她谈过很多次,她总是随口附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事后照样对她不理不睬,态度冷淡。

      绯衣整天在郑砚面前吵着要他带着她去见娘亲,郑砚不允,她就一直哭闹。他掀起她的胳膊,看见累累伤痕,追问:“你是不是偷跑去找你娘亲了?”
      绯衣点头。

      郑雅气愤去找姜姝,姜姝干脆闭门不见。郑砚一气之下决定暂时不理睬她。
      然后,双方以冰霜的态度相互冷落彼此,直到婚期来临。

      蝉儿起了个大早,愉悦地去找姜姝为她梳妆更衣,姜姝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还与她说说笑笑。

      婚礼并没有邀请任何人,一切从简。证婚的人就只有蝉儿,老管家,绯衣。而绯衣并不太懂,看着她爹爹与娘亲拜天地时,只觉得好玩,被蝉儿拉着才没上去掀开姜姝头上盖的红绸。

      拜完天地,郑砚牵着姜姝走过红毯铺就的杏花林木,随她一起入了新房。
      姜姝倏然扯下头上的红绸,睁着明亮的双目看着郑砚,郑砚诧异:“你怎么自己先揭下了?”
      姜姝莞尔一笑:“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我想看着你,盖着它看不到你,我好害怕,怕从此见不到你。”

      看着眼前丽人霞帔下的荣光,郑砚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他早该在六年前就娶她的,细数流过的时光,仿佛与她错过了千年,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了。郑砚握紧她的手,抚着她的脸,忙道:“阿姝,我们成亲了,今后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他想:他是对不住她的,他前段时间不该冷落她的,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她过去所受的种种苦难,他应该去体谅她,理解她性情的变化而不是苛责她。至于绯衣,他一定会耐心地开导她让她真正接纳她,让她把她当作她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姜姝侧脸将视线转向窗外,绽放到极致的杏花已经完全褪去猩红,像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那年花开的时候,她正遇见了他。

      她转过头来,问道:“相公,你知道我娘去后,我是怎么过的吗?”
      郑砚放下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想阻止她在此良辰去诉说她过去的悲苦,又想听她对他倾吐衷肠,发泄陈年积压的辛酸。所以选择了沉默。

      她絮絮地说起了往事:“我爹死的时候,我很愧疚,和我娘一起去守墓,哥哥不但不愿尽孝,还大肆挥霍着家中钱财。我与我娘住在墓地,白天荒无人迹,夜里闻魑魅魍魉哭泣,终日提心吊胆。墓边草屋难避风霜雨雪,不到一年,我娘感染风寒,我去求哥哥,他不管不顾,我向邻里熟人借遍了才借来一点可怜的买药钱,我娘还是死了。我再次去求哥哥,他打我骂我,还放恶狗驱逐我,说我不是姜家人,的确,我是个外来的扫帚星,祸害了姜家的一切……没有人愿意帮我,没有钱为我娘下葬,我只好去乞讨,祈求众人那一点可悲的怜悯与施舍……”

      郑砚心如刀绞,虽然她所述的与他的猜测不相上下,但听她亲口道出的时候还是感到无比窒息和压抑。
      姜姝继续说道:“跪在地上,给人磕头……睡在荒郊野岭......无数个黑夜......不知道遇见的是人是鬼,无力地反抗,还是,受尽了…侮辱……”

      郑砚的拳头已经死死攥住,通红的双目骇人地盯着姜姝,在她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对她喝道:“别说了!阿姝!”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犀利的言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不仅是在捅她自己的心,也在割着他的心。

      姜姝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眼里无悲无喜。
      郑砚端来合卺酒,郑重劝慰她道:“阿姝,把过去的所有都忘了,是我不好,不要害怕,今后有我陪着你……”

      姜姝微笑颔首,伸手与他交握,举酒饮下。
      她听见角落里的漏壶滴水报时的声响,那清晰的水滴声就像那个深秋、雨歇后的拂晓,落霜陆续降临的凄凉之音。

      抬首饮下醇酒的时候,姜姝看见了头顶的横梁瓦绘。梁间精雕着差池欲飞的双燕,瓦上细绘着交颈而卧的鸳鸯,也许旁人的眼里是艳羡,落在她眼中竟成碍障。

      “相公。”她忽然柔声唤道。
      郑砚的心头一软,有种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她美丽的双眼此刻又像两汪清澈的湖水,映照着他,并逐渐结上了一层细腻的薄冰,让他投射在水面的、原本清晰的倒影也渐渐开始模糊。

      没想到她又开始絮絮地念叨:“我葬了母亲,天天吃着别人墓前供奉的食物,拖着肮脏的身体活了下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郑砚紧紧拥住她,呼吸无比沉重,他觉得自己将要窒息。“阿姝,求求你别说了,把过去忘了好吗?”郑砚哭泣地恳求。

      她眼中的薄冰被他一句话践碎,他的影子也随之坍塌,湖水破冰流出:“因为我恨……”
      郑砚感觉到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慌张地扶住她,看见她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惊愕地不知所措,高声疾呼唤人。

      姜姝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嘴里还在不断地涌血,郑砚颤抖着捧着她的脸,泪水一泻千里。
      她睁大了空洞的双目,淌着热泪,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恨你,可笑的是,我一直,用这个,理由…支持着自己,等你……”
      郑砚已经泣不成声。

      “姜姝的灵魂早就同她的贞洁一起没了,如今的姜姝不过是苟活的行尸走肉,她早该死去的......”她用尽全力连贯地说出了这句,吐了一口血,溅上他为她擦血的洁白尺素,尺素上的斑斑血迹就像是初绽的嫣红杏花。她最后勉力说出一句话:“我真羡慕她啊!”
      郑砚还没来的及为她擦去血渍,下一刻,鲜血就从她口中涌出更多。那血就跟凤冠霞帔一样夺目,只是多了骇人。

      姜姝安静地躺在郑砚怀中,脸色如同残红褪尽的杏花雪……眼看着她的生命很快在他手中寸寸流失,他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郑砚浑身瘫软,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窗外乌云蚀月,杏花如雪......

      灵堂里,郑砚悲恸地望着棺木,一动不动。
      绯衣跑过来问郑砚娘亲去哪了。

      郑砚回答她:“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绯衣嚎啕大哭,蝉儿搂着绯衣,亦仰首悲泣不止,俯首时,唇角却微微扬起。

      数月后,郑砚偶然撞见蝉儿问绯衣:“你娘亲走后,你爹爹有没有跟你询问过我?”

      绯衣摇摇头.
      蝉儿露出放松的神色。
      绯衣白了蝉儿一眼,抓着她的胳膊高声说道:“姑姑骗人。”她掀起胳膊给蝉儿看,“姑姑以前把我胳膊涂成乱七八糟的颜色。还叫我不要告诉爹爹,说爹爹看见了就会多陪着绯衣不喜欢弟弟了,还说娘亲以后也会陪我玩,你骗人,娘亲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嘘——”蝉儿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叫她不要声张。又心虚地去查看四周,一抬首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郑砚,吓得浑身瘫软。

      面对郑砚的盘问,蝉儿得意而问心无愧地说道:“没错,是我。我把绯衣的胳膊涂了颜色,让你误以为是她打的,让你们之间产生隔阂。姑爷还记得那次蜜饯的事么?毒也是我下的。”
      郑砚恼怒吼道:“她只是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害了阿姝……”

      蝉儿笑道:“我是为我家小姐不平。你知道我家小姐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吗?你心里只有那个女人,我家小姐为什么会突然复发哮喘,还不是因为你!那几天她惴惴不安,我很奇怪,现在才知道,她那时一定是知道了你喜欢的人不是她!”

      “即使是这样,你为清泠不平,也不该去利用绯衣,不该下毒害她,她是清泠的孩子,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你又该如何跟她交代?”
      “我当然不会毒死她,她当时中的毒根本就不重,那大夫是我给了钱的......”
      郑砚恍然,“就算下的毒不重,你怎么忍心利用一个孩子?”

      “哈哈哈——”蝉儿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她是小姐的孩子,难道不该帮着小姐吗?你到现在还根本不知道小姐的苦心,哈——”她猝然起身,埋头往墙上砸去,鲜血溅出,郑砚看着她的身体贴着墙壁滑落,蝉儿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郑砚惊愕不已,他不知道她最后想说的是什么秘密。但什么都没有了,秘密也不重要了不是吗?

      如果没有蝉儿,他不知道姜姝还会不会傻傻地去饮鸩,但他知道她一直忘不掉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他悲哀地发着他的心声:阿姝,你真傻,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一直爱的是你,你为何不相信我,你何苦羡慕清泠,你又何苦对过去耿耿于怀,与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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