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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夜古堡4 ...

  •   踏上楼梯的时候,我发觉那股一直弥漫在城堡内的薰衣草香气骤然变浓。就像是从鼓风机里吹出来的一样,扑面而来般浓重。
      我脚下一怔,下意识地朝香气来源处——大厅的右侧回廊望去。那里的灯光十分微弱,在一大片墨色阴影中苟延残喘。我皱起鼻子,提步走上同样晦暗不明的楼梯。
      经过二楼,发现走廊里黑黢黢一片,黑暗一直延绵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拼接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出彼此,而那扇仿佛吸收了所有光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窗子,看上去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幅画。
      不安爬上心头。我总觉得那团黑色中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只要时机成熟,它们就会化身为毒蛇,迅速而致命地咬住我的喉咙,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愚蠢的想法挤出脑外。我一定是刚刚太过伤心,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罗斯特分给我的房间在三楼中央,靠左手边。三楼走廊还算亮堂,每隔两个房间,墙上就有一盏老式壁灯,它们的高度、大小完全相同,甚至连明亮程度都毫无二致。两面墙上对应位置的壁灯是绝对对称的,这种刻意而为的精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看来古堡的老主人或多或少有点儿强迫倾向。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把钥匙插入滞涩的钥匙孔,费了些力气才拧开。关上门,按下电灯开关,一间简单却精致的客房如画卷般在我眼前展开。
      一张宽大松软的四柱床静静地躺在房屋中央,也是那种老式的,四周垂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纱幔。床旁边有一张雕花四角桌,上面摆着一只空烛台、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皮质记事本,还有一个东方特色的空花瓶。
      空气里沉淀着一种陈旧的味道,一种属于旧时代的味道。虽然有些特殊,却很好闻。就像红酒,沉淀下来的都是醇美的精华。
      我大致扫了一眼,就直奔主题。四肢摊开倒在床上,鞋也没脱,灯也没关,一把抓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捂在身上,一心只想沉沉地一觉睡到天亮,然后离开这个令人不安的地方。
      可是,我的睡意却在挨到枕头的那一刻,插着翅膀飞走了。我起身,把鞋和外衣脱掉,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再缓缓躺回床上,按部就班得就好像一个朝圣者。然而这些都没能稳定住我的思绪,它依旧像一匹野马一样,在我的脑袋里肆意驰骋,搅得我心神不安。
      我很清楚这种不安从何而来。自从路德维希走后,我的心情没有一刻是平静的。我曾自诩感情淡漠,不会因为这种你离我别而痛苦,但,前提是我得问心无愧。
      而我真的问心无愧吗?很显然不是这样。
      路德维希并非自愿奔赴苏联战场,而是被我狠心地出卖了。现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的挺拔身影;也不是他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从后面抱着我时窗户里浮现的浪漫幻影。
      在记忆深处最为闪耀的画面,是他被自己的同胞拷走时,那个令人心碎的回眸。
      我忘不了那双眼睛,它烙在了我的灵魂深处,记忆犹新,就好像一切不过是昨天才发生过,而再见到那双眼睛时,我会毫不犹豫地认出来,无论它被什么样的外表所包裹。
      我真不想充当背叛者的角色,尤其是背叛他——我挚爱的人。可是,当那两名幽灵般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德方特务冷着脸在客厅里坐下,并用我的家人、我的未来威胁我时,我妥协了。
      路德维希被带走后,很快就被送往苏联参加最后的大决战,更准确的说,是去白白送死。倘若他侥幸活了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更残酷的地狱。
      很多德军战俘宁愿被英法甚至者美国俘获,也绝不愿意落入苏联人——他们的宿敌手中。虽然苏联也是共同抗战的一份子,也为反法西斯战争做出了重大贡献,但对于他们在占领区的种种暴行,我却不敢苟同。落入他们手中,简直是生不如死。
      雷曼曾“好心”告诉我许多他们对待战俘的残虐方法。现在看来,他是在故意观察我的反应,而我一直沉浸在自责与哀伤中,迟钝得一点察觉都没有。
      雷曼说,他们会用靴子踩断战俘的鼻梁、胳膊甚至踩碎生#殖#器;用鞭子和刀在他们身上野蛮地抽打刻划,再泼上冰冷的盐水,赶他们到雪地里干重活,眼看着他们的伤口化脓流血,然后抱着胳膊大笑围观。
      战争放大了每个人的残忍。人们或许只会指责他们行为过于残暴,却不会主动制止。因为战争,他们也遭受妻离子散、家园被毁的痛苦,他们有权报复。
      我再度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悲恸。无论我如何为自己开脱,想出多少个理由做支撑,都无法改变我背叛者的身份。
      路德维希一定是恨我的吧。
      我伸出双手举在半空中,回忆着他柔软的金发残留在指尖的触感。从天花板倾泻下来的金色光芒穿过指间缝隙,如同他的发丝。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把脸埋在被子里。
      然后,我居然睡着了。或者说,我认为我睡着了,至少也打了个小盹,因为醒来时头脑明显清晰了许多。
      我没带手表,连行李都在楼下,房间内到处都是古香古色的装饰品,除了我之外几乎没有一件现代文明的产物,所以我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也不知道我上楼回房时的具体时间。
      更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喉咙忽然发紧,嗓子又干又渴,我已经整整大半天没喝过水了,只在楼下的时候啜了几口威士忌,而正是这几口酒加重了我的口渴。
      我迫切想喝一杯白开水。从未如此迫切过,仿佛若是喝不到,我就会像蹦出水面的鱼一样,挣扎着干涸而死。
      于是我披上衣服、穿好鞋,离开房间,想到楼下厨房取一杯水喝。
      推开门,薰衣草的香味冲面而来,浓郁得有些恶心。除此之外,走廊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静得瘆人。
      不安在胸口盘旋,像乌云一样,沉甸甸的,不断汇聚、交融,随时都可能演变成一场不亚于外面世界的暴风雨,把我彻底冲垮。
      我捂着鼻子走下楼梯。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炉里的火孤独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沙发中间的茶几上凌乱地摆着那些杯子、酒瓶,它们都是空的,看来在我上楼后他们毫饮了一通。
      我扶着忽然有些闷痛的头,朝左侧走廊的方向走去。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应该是厨房,因为城堡主人刚刚就是从哪里端出了三瓶威士忌。
      我猜的没错,厨房就在走廊的尽头。厨房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储藏室,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价值不菲的珍藏酒品
      厨房十分干净。太干净了,让人非常不舒服。
      我仔细环视四周。忽然,水池里的一个白色的物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支医用注射器。活塞被推到最里,针尖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有些堆积的气泡,看上去似乎才用过不久。
      为什么厨房里会有注射器呢?难道那位罗斯特先生沉迷于毒品吗?还是他有什么疾病,需要注射药物?
      这些好像都不太可能。作为一个颇有教养(至少看上去是)的绅士,怎么可能把用弃的注射器随便扔在水池里呢。
      我越想越惊恐,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的手颤抖起来。我想如果是雷曼或者克里斯他们,肯定不会像我这样脆弱。他们毕竟上过战场,心理素质肯定要好得多。
      我很快就在壁橱里两摞高高的碟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小药瓶,碟子旁边还有一小杯水,里面有厚厚的一层沉淀。
      药瓶里的是安眠药,而杯子里的,恐怕是掺了安眠药的水。
      一瞬间,我全身爬起了鸡皮疙瘩。我向大厅跑去,跑到茶几前,把那几个威士忌瓶塞收集起来挨个检查,果然其中的一个有被针刺穿的痕迹,恐怕它属于第一瓶被打开的酒。
      原来如此。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会忽然打起盹来。但是我喝的很少,所以很快就醒了。而其他人恐怕正在各自的房间里酣睡不起吧。
      可是他——罗斯特,为何这样做呢?
      趁火打劫?这根本不可能,我们那些破烂东西加起来还不如挂在城堡墙壁上的一幅画值钱。再说就算我们昏迷了,第二天照样会醒来,那时他有打算怎么办呢?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醒过来?
      这个想法划过脑际时,我打了个哆嗦。
      他把我们迷晕,为的是能更方便地杀死我们。只有这一种解释。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不过是随机借宿的小概率人群,他为什么要杀掉我们呢?
      难道他是一个嗜血难耐的杀人狂,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有送上门来的,他就都不会放过?这座城堡坐落在一片荒芜中,肯定经常有迷路或者其他情况的过路人借宿,难道那些人也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这个想法刚冒出时,我还觉得荒唐。但仔细一想,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解释了。罗斯特说他对战争有难以忘怀的阴影,或许正是这样,他才变成了一个杀人狂。战争扭曲了他的一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雪夜古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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