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江湖之不良人同人〗 重逢 （凡轩）》fanbrahms

1、第 1 章

　　重逢
　　By fanbrahms

　　渝州城最大酒肆繁慕轩歇业一月——这已经不是什么大新闻了。
　　只要是在渝州生活上几年的百姓都知道，自从云升阁改名繁慕轩换了掌柜以来，每年小暑到立秋这为期一月的歇业，就像是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一样成了不变的定律。这二十年来，无一例外。有人说掌柜是为了创新佳酿才隐居深山刻苦专研，也有人说掌柜只是带着夫人避暑才栖林谷隐不问世事——然而不管怎样，立秋当天，繁慕轩必定会重新开张，届时这渝州最大酒肆依然会人声鼎沸客聚如潮，而繁慕轩里也必然会多出几款独特新奇闻所未闻的招牌酒菜。
　　张子凡还在摆弄那几坛颜色怪异的酒，他身边的一处小碗内，茂盛的长着鲜红的酒曲。纵然竹林中空气清爽，厚重的阳光被同样厚重的枝叶毫不留情的阻挡在绿色之外，但埋头苦干的人，仍然蒙上了一层薄汗。
　　阳光被树叶剪裁成细碎的纹路，懒洋洋的洒落下来。鸟鸣和虫叫也渐渐停息，好像万物都在享用难得的午休时光。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陆林轩放下手中的红色嫁袍，小心的将针线放进了针线盒。比起刀剑，陆林轩现在更擅长女红，其中刺绣尤为突出。她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过剑了。原先掌心的厚茧慢慢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指头尖上细小却硬朗的茧子。
　　她今次赶制的嫁袍，是大侄女新婚的嫁衣。大侄女今年二九，虽说仍是如花的年纪，但却是人们口中的大龄剩女。女子及笄，便可出嫁。陆林轩知道，早在五年前师兄和嫂子就开始物色女婿，渝州城各色各样年岁相近的公子哥也被他们打探了遍。可师兄那执拗的脾性，不是嫌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嫌人家的相貌人品。家境太好的不行，家境配不上的也不行；长得太帅的靠不住，长得太丑的对不住；风流倜傥的肯定被筛，性情老实的却又觉得太过沉闷……总之似乎除了他李星云这般性情这般长相的人，其他人他一概看不上眼。
　　于是，可怜的大侄女，就从十三等到了现在的十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陆林轩抽抽鼻子，却始终闻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酒。对于酒，陆林轩从来就不太喜欢。即使现在她是大酒肆的掌柜夫人，可她只负责账本库房，对店里的特色佳酿从不过问。——有个能干的掌柜老公，她也的确无需关心什么。
　　“成功了！成功了！”刚还在蹙眉眯眼的老掌柜，此刻却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张子凡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琉璃杯，献宝似的将杯子护到了陆林轩眼前。
　　“夫人！你快尝尝！”
　　心里暗叹一声“又来了”，陆林轩不情不愿的接过酒杯。此次的酒水，泛着淡淡的青黄，映着蓝天翠竹，陆林轩在荡漾的酒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心的抿了一口，苦涩而香甜的味道便迅速占据口腔，好不容易待苦涩散尽，随之而来的却是呛鼻的气味。仅稍稍几滴，便让陆林轩有些微醺了。
　　张子凡一副满心欢喜却又惴惴不安的表情：“怎么样？”
　　微皱眉头，陆林轩努力回忆方才的感受：“味道清淡，夹着果香，口感倒是很不错。就是……后劲有些凶猛。”
　　听到赞赏，张子凡这才如释重负般傻笑起来，随即他接过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口饮尽：“哈哈哈哈，江南的黄酒红曲，果然名不虚传！夫人！多谢！”
　　陆林轩面色微红，佯怒嗔怪：“都老夫老妻了，还谢什么！”
　　张子凡微微一愣，便又仰头大笑。看到他这般高兴，陆林轩便也跟着笑了。
　　她的确不喜酒，却有着一等一的鉴酒天赋。张子凡曾握着她的手目光炯炯的说“娘子，这是一条发财致富之路”。当时陆林轩还只当他说笑，可没多久张子凡居然真的盘下了濒临倒闭的云升阁。初期繁慕轩便以佳酿招揽了新老主顾，经陆林轩首肯的酒酿，必定会赢得大众的青睐。待酒楼账面持平时，张子凡又用了什么饥饿之法，明明可以量产的酒水他偏要控制产量，有新品面世的时候还组织什么劳什子的尝鲜会，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还限制每桌的饮酒坛数，宣布某某为绝版典藏再不酿造……张子凡的手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陆林轩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过当繁慕轩的生意蒸蒸日上，一跃成为川蜀地区最大酒肆时，陆林轩到底还是有些吃惊。生意步上正轨，两人也不用像初期那般劳心费力。张子凡便提议每年当热时节前往青城山竹林避暑。他这提议可不是心血来潮，张子凡早就为心目中的“避暑山庄”选好了址。那也是阔别十年后，陆林轩首次回到剑庐。许是考虑到自家娘子的心思，本应无人打理的断壁残痕早已被张子凡雇人搬走，到处都瞧不出黑焦的痕迹。陆林轩定睛一看，却只瞧见一弯潺潺的山泉，清澈透亮，在阳光下静静闪光。没有竹筑的屋子，没有整齐的栈桥，似乎谁都看不出，十年再往前的那段时光中，有人在这里悄然长大。
　　于是陆林轩亲自为避暑山庄提笔设计。可当山庄竣工的那一天，她却着实发了通脾气。虽说山庄乍看起来和剑庐没有两样，可仔细观摩时，却处处能发现似是故意为之的细小改变。比如栈桥的朝向啊，房间的门窗啊，屋顶的瓦当啊……好好的剑庐，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剑庐的风骨。陆林轩气得拂袖欲离，却在迈下一步前就被人从身后环住。纵使呼吸稍乱，手臂微抖，可张子凡的声音仍是冷静清晰：“别走。以后生活在这里的人，是你和我。”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紧绷的身体里突然崩散开来。沉默良久，陆林轩很严肃的说：“还有师兄和如雪呢。”此话不假。山庄的设计图上，也有李星云呕心沥血的重重一笔。
　　呼吸停了一瞬，张子凡这才怏怏道：“他爱住不住！”
　　据说渝州城正德堂的坐堂大夫李星云听闻此事时，拍案惊起：“本大爷才不屑去住呢！”当时，候诊的病人们亲眼瞧见李大夫额角欢腾的青筋，以及亲眼见证上好的黄木案桌刹那间变成两段的奇迹。可是……从那以后，渝州首席神医李星云开的医铺正德堂，也会在每年酷暑时节歇业，带着全家老小一齐失踪。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而已。
　　收好酒杯，张子凡一抬眼便看到了藤篮里的嫁衣。鲜艳的红色灼得他眼睛忽闪，但比红布料更吸引人的，还是那似是长在红裙上的娇鲜牡丹，以及振翅就能飞出的偏偏对蝶。不是第一次见识自家夫人精湛的绣工，但张子凡还是被这件嫁衣震得目瞪口呆。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张子凡却有些不悦了：“夫人什么时候帮为夫缝制秋衣呢？”
　　陆林轩一愣，最近赶制嫁衣，她确实忘了这回事。于是她支支吾吾的回答：“每年都给你做了两件……今年你就凑合着过吧。”
　　张子凡可不乐意了。他双手轻扯她的袖脚来回摇晃，像个孩童般撒娇道：“不嘛不嘛！我要穿林轩做的新衣服！”
　　明明已是个颧骨瘦高，面容红亮，额角皱叠的老头子，张子凡的撒娇让陆林轩着实起了一身疙瘩，但她还是笑着安抚道：“两件新衣服是不可能了，我尽量在入秋前敢做一件吧！”
　　一道精光自眼中闪过，张子凡眼色一敛：“夫人……”
　　“这可是你最爱的大妞儿出嫁啊！怎么样也得让她风风光光吧！”
　　双手仍扯着袖口不放，但陆林轩知道，张子凡妥协了。
　　陆林轩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未能为他生下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很多年前陆林轩曾受过重伤，虽终被张子凡救回，但毕竟是在地府边走了一遭，伤及根本，留了病根。起初陆林轩并不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在与张子凡成亲后不久，她便怀上了孩子。可惜不足两月的时候，孩子无故化为血水。几年后陆林轩再次怀孕，这次夫妻俩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各种名贵药材也没少吃，但仍在七月不足时便滑胎了。直到这时，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神医李星云，才察觉其中有什么不妙。
　　陆林轩记得，师兄支支吾吾下病论的时候，张子凡却出奇冷静。他为自己掖好被角，耷拉着眼睑像说着别人的事：“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娘子也不用像如雪那样生育后就长成个大胖子。”师兄当然是骂骂咧咧的走了，张子凡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却温柔像剑庐栈桥下的山泉。
　　陆林轩知道，张子凡很喜欢孩子。比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都喜欢。
　　还好师兄的繁殖能力不错，不出几年，他和如雪的孩子都能凑成一桌马吊了。张子凡真心喜爱师兄的那两双男女。繁慕轩与正德堂只隔一条街，起先张子凡每日都会踱到正德堂后院与侄子女们嬉戏玩耍，后来他嫌麻烦，便主动申请将稍大的孩子带回繁慕轩照料。那时俨然已是圆润妇人的如雪正忙着哺乳老四，又看张子凡如此逗小家伙们喜欢，便不顾师兄的黑脸点头同意。于是张子凡乐呵呵的抱着三个小家伙回家，繁慕轩的后院从此变得鸡飞狗跳。
　　陆林轩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对待这件事的，没想到自己夫君的育儿水平还真是堪称专家。他会给小孩把屎把尿，也会为各年龄阶段的幼儿沐浴按摩，甚至还能烹饪出不同年龄的婴幼儿辅食。他会一个字一个字教他们发音说话，也会一口一口喂他们吃饭喝水，他会搜罗各式各样安全好玩的玩意儿送给他们，也会根据他们的认知发育对他们进行针对性的启蒙教育。——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当师兄和如雪站在门口准备领小家伙们回家时，小家伙居然各个哭天喊地宁死不从。师兄无奈，便干脆把老四也扔到繁慕轩，索性让小家伙凑一桌马吊。
　　于是，比起那个整天装模作样黑着脸的亲身父亲，四个小家伙倒是更喜爱这个总是温文尔雅面含春风的姑父。至于她这个姑姑……倒真是可有可无。
　　见闹腾的人终于安静下来，陆林轩收拾好针线衣物径直就往屋里走。张子凡赶紧上前，一手殷勤的接过藤篮，一手轻柔的挽着她的手臂。
　　“夫人……”
　　“又怎么了？”
　　“为夫的鞋子……也穿了好久了。”
　　“……”
　　“不如，夫人也顺便帮我纳双鞋吧？”
　　“张子凡，你不要得寸进尺！”
　　“哎哎，夫人，林轩，小轩轩，走慢点儿呀……”
　　“滚！”陆林轩快步走向屋门，只觉得头顶被阳光叮得痒痒的，倦意阵阵袭来。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她想。至于鞋子嘛…..正好还留着一些棉花，就帮他缝一双过冬的新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