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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画地为囚笼 ...

  •   壁画里“覃贵”腐烂空洞的眼好像突然有了瞳孔。僵硬死板的画,似乎活过来了。在地狱尽头嘲弄她的失态,自作自受。

      ——“雨初,你信不信有鬼?”

      信不信有鬼?!

      相比鬼神通天,妄图寻找真相的她就像愚蠢的木偶。被未知的力量游戏嘲弄,完全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几天前公安局里陈犀执拗到病态的质问,陡然从记忆深处浮起,轰鸣着炸裂耳边,让她几乎控制不住眩晕。

      龙屠足音靠近,好像在折返。之前掺杂在脚步声里有节奏的“奇怪声响”,却渐渐放大,像海螺里遥远翻滚的浪涛。

      轰隆。轰隆。轰隆……

      “不能歇了。我背你走。”话居然是从右边传过来的,姬云都不知何时从她左手边走到了右手边。叶雨初不敢太出格,身子往左边靠,离尸体画像远一点。她抬头望向姬云都:“不用……”

      一口气陡然卡在喉咙里。

      右边石壁并非空空如也。和“覃照尸体像”相对的右方,也有壁画!说不上来是人还是兽,脸上眼耳鼻嘴俱全,身子却弓缩一团,四肢着地爬行,手上长满白毛,指甲暴长,像被削尖的白骨——分明是爪牙!

      她盯着壁画,连基本伪装都忘了,神情呆滞。

      恍恍惚惚地,好像覃老太又回来了。老人的脸苍老病态,阴阳怪气。阴鸷地咧嘴狞笑,你是它们选中的。身子要烂成鬼了,浑身发臭、头疼、指头痒、生出白毛……

      “雨初,别发呆。”姬云都不知她怔愣什么,回头顺着她目光看去,眼底浮起震惊,转瞬沉沉如墨。

      “怪物?”

      “……怪物。”她喃喃重复,甚至忘了像之前一般小心遮掩。

      肩上陡然一重:“你看得见。”

      叶雨初陷入错愕,她被姬云都掰过来,力道温柔中透着强制。只好仓皇移开眼,不敢和她对视。

      姬云都被突如其来的认知打乱心绪,连催她走都抛之脑后:“什么时候的事。”

      “跑回去找你的时候。”

      “为什么不说。”

      “我……”她顿了顿,只觉伥鬼一事无从开口。

      “叶姐,你们怎么停了?”龙屠已经跑回来,打破了两人紧张的僵局,“这墓道虽然黑咕隆咚,但没啥机关。也不知道覃老婆子当时到底按了啥。”

      被龙屠一搅,叶雨初终于获得一线喘息:“你为什么也能看见。”

      “看什么?姬云都,你欺负人?”龙屠语气严肃。

      姬云都本来耐性极好,但此刻放弃了漫长对峙,拉过叶雨初:“先离开这里。”

      叶雨初这才恍然:什么都瞧见了,却不动声色隐瞒的不止她一人。如果不是被最后这两幅画骇得惊魂不定,恐怕还会彼此粉饰太平继续瞒下去。

      “到底看啥?”龙屠左右环顾,突然眼瞳瞪得老大,盯着壁画一脸不可思议,“这涂得好像覃照!在局里他就这副鬼样子把梁哥吓了个半死。”

      叶雨初感觉视线渐渐模糊。眼球酸涩无比,恐怕神奇的夜视能力快要消失。

      “我现在看不清了。”

      “啊?”沉浸在奇诡壁画里的龙屠猛地抬头,一脸震惊,“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看不清了?”

      姬云都没吭声,脚步越来越快。龙屠既想跟上,又有点兴奋想继续看壁画,很快被两人落在身后很远。

      叶雨初踉跄追上姬云都的步伐:“之前路上的蛇虎壁画,你也都看见了对不对?蛇围住虎,虎的肚子里又吞了蛇。怎么解释?还有两条虎头蛇交尾,我也想不明白。”

      姬云都不做理会,却一针见血:“为什么不问怪物?你不是总提怪物么?

      “眼睛突然异常,看来有些话不全是空穴来风,更非我多心。你还想继续瞒我什么,瞒多久,雨初?”

      叶雨初不知如何应对。双唇嗫嚅,“伥鬼”二字停在唇舌上,呼之欲出,又有点犹豫。

      她闭了闭眼。

      “记得欠我个解释。”姬云都声音淡漠,“现在没空闲耗,先出去。”

      她越走越快,倒让叶雨初恍惚。回头望向漆黑不见底的来路,总觉姬云都好像赶得很急:“没空?”

      “啊救命!”龙屠突然惊天动地的惨叫,“姬姬、姬云……大人!”

      叶雨初听到“啊”的叫声,面色一沉,来不及磨蹭,转身往龙屠大喊的位置跑去。姬云都比她还要快一些,先看到了双手握着长斧柄的龙屠——墓道甬壁不知何时竟然又被触动机关,开始缓慢翻转!

      龙屠满脸痛苦神色,手中斧头刃深深嵌入石板里,可她还是握不住斧柄,握得青筋毕露的手,却还是不断往柄端一头滑!

      她只剩下了胸口以上身体还能隐约看清,后面则完全陷进了浓墨一般的黑暗里。

      叶雨初拉住龙屠的大臂只往另一边拖拽,却感觉黑暗里有股巨大的力道在抗衡自己,甚至隐隐要将她也拽进去!

      “痛痛痛!姬云都疼啊!”龙屠疼得呲牙咧嘴。

      姬云都扯得是龙屠另一只手臂,她本无意交流,斥道:“忍着!”望向龙屠身后漆黑一片,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龙屠疼得脸都发青,握着斧子的力道更小。离得这么近,叶雨初更清晰感觉到不是她的错觉:龙屠身后的黑暗不像没有光,而是光线根本照不透。就好像里面藏着个通身漆黑的未知怪物,在和她们僵持、拼命拖拽龙屠下去!

      她双手都拉住龙屠,无暇再分|身,冲姬云都道:“我来拖着,你注意小刀身后!”叶雨初还想提醒,却突然愣住:如果我都注意到了,她不可能没留心,而且她两只手都在拖拽龙屠。这不对劲,她至少得腾出右手握刀……

      ……她的刀呢?

      在甬桥这一路,总觉得姬云都哪里不对。但仔细观察,人好端端走了一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终于恍然明白:姬云都从建木树梯上来之后,一直是两手空空。原本右手始终紧握的长刀,从她进甬桥后,根本就没再出现过!

      建木树梯起火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雨初说不下去:就算姬云都身手敏捷,赤手空拳怎么打?

      龙屠支撑不住,双手还是滑脱了斧柄,整个人掉了下去,叶雨初感觉脚底的石板都在倾斜,踉跄也跟着滑进甬道另一侧,隐约看见姬云都伸过来的手,她伸出手却没有够到。

      再没有力挽狂澜的存在。

      轰——甬道猛然阖死!

      她空空下坠,忘了拽紧龙屠,径直四仰八叉摔了出去。突然肩头一重,好似凭空出世般,身体不可控地被它扭转成仰躺,而后腰上一紧,头却被一把托起,耳边传来好几声砸水闷响。

      喷溅的水花蒙湿了眼睛。

      身下柔韧软绵,又浸在冰凉水里,完全没有冰冷坚硬的石板应该有的触感,一点都不疼。

      这认知让她呆滞几秒,转而探手去摸索,却被一只寒凉的手握住。

      “嘶……骨头都要断了。”龙屠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又恍惚。

      箍在叶雨初腰间的力道也悄无声息撤回。她浑身湿漉漉的,把身下人拉起抱住,头埋她肩头,身子止不住轻颤,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你有没哪里……”

      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全,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了。上一次还是苏家后山的林区里,她也是仰躺在地上,睡得再安静轻柔不过,却教叶雨初深深的恐惧绝望。

      “我没事,摔水里而已。”没有闷痛的暗哼,听起来不像说谎。

      她听到姬云都低声吐气,脑中一片空白。将信将疑放开她,姬云都方才摔躺水里,整个人都湿透了。现在站起身,衣衫贴紧肌肤,还在无声滴水。

      “这哪儿来的水。”

      姬云都没吭声,顺手从水里捞出个重物。叶雨初离近才看清,原来是龙屠的马战长斧。她在甬道阖死前自己跳下来,还带了斧子。斧头包了一层水膜,刃口泛着冷光。

      龙屠慢腾腾淌水过来,她个子矮水已经漫上了大腿:“好疼,撞上块石头,人都要摔傻了。”

      姬云都把斧子递给她:“胳膊还好吗?刚才怎么回事。”

      问完拉过叶雨初步伐匆匆,淌水时哗哗作响。

      “没事,可能你拉得太狠,有点抽筋。”龙屠接抹了把脸,有点心虚:“我去看壁画,可能离得太近,不小心擦到了边。结果突然那墙就开始转,而且还有黑影在拽我的腿!”

      叶雨初皱眉:的确有黑影。但现在又凭空不见。

      龙屠惊魂未定,勉力追上姬云都:“不是说那玩意过了十多年,已经弱得不禁打了吗?怎么还……”

      姬云都瞄她一眼,眸光冷漠。也不多言,只步履更快。

      龙屠心里咯噔一下,总觉有寒气冒出毛孔,止都止不住。她看不透姬云都,却总错觉姬云都把自己给看了个通透。保险起见,她已经把“鬼力”换成了“那玩意”——明明在进山之前,姬云都说这里只剩游散的鬼力,弱得很。

      墓道里本就阴森,这里和刚才的甬道有相当的高度差,才突然下坠。墓道里出乎意料都是水,好在青铜虎头灯几乎悬在顶端,虽然幽暗不明,好歹还有点烛光。

      龙屠个子矮,淌水时稍微艰难一点都很敏感:“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水在涨?”

      刚掉下来的时候水只漫到她大腿。就这几句话功夫……已经浮上了腰际。

      “暗河水漫上来了,抱怨也不要停脚。”

      叶雨初心里一沉:刚才始终掺杂在足音里的轰隆声,难道是水浪冲击竹楼的声音?如果真的是,只怕姬云都也听到了。

      刚才她们还在地势相对高的甬道上,还有多点的喘息时间。现在情况更糟。

      龙屠刷得脸色惨白,努力跑起来:她们也就走了不到一小时,建木树梯七八百米的高度竟然都被水涨满了……这哪里是涨水,更像是山洪爆发吧?!

      微不足道的甬道,撑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被水塞满,如果出不去,她们都会溺死这里。

      水越涨越高,很快淹到龙屠胸口。她本就怕水,现在更加难受,脚步一虚浮竟然差点踉跄栽倒水里。好在姬云都及时拖起她,也无暇顾及其他,扛在肩头,扯过叶雨初:“跑!”

      龙屠头闷了一下,肺里呛了水。在姬云都肩头颠着,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水不断上涨,已经完全漫过两人的腰,即使是跑也很难快。叶雨初每一步都很艰难,视线模糊看不清路。可能因为上涨得太快,周围水里好像有暗湍急流,擦过腿脚,冰冷又瘆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打着涡旋。

      前面还是茫茫的水,没有尽头。翻成了浪,挤满整个幽狭墓道,汹涌而至。漫到胸口,压得她难以呼吸。

      有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浪头瞬地将她们淹没,直接冲出老远。

      她意图游动挣扎,水里好似包裹无处不在的力道,再度凶残得将她们推开,龙屠本就呛了水,一时手上脱力,与她们一冲而散。

      这里水涨得太快,很可能甬道是封死的。雨初脑内开始缺氧轰鸣,背后狠狠一撞,似乎是撞到了墓道的“尽头”。

      内脏好像都被移了位,慌乱中又呛了水。水里太静了,被推到“尽头”后,那股凶恶的力道缠上了她的脚,她挣扎不脱,再度被狠狠摔到甬壁上!

      水里有活物。是蛇还是……

      叶雨初肺干瘪到了极限,全身都软绵绵没力气,被激荡的水流推来搡去,任由怪物玩弄。

      偏偏头又开始昏沉沉灼痛。

      可这次却奇怪得很,没有之前那般暴长指甲,反而全身气力流逝越来越快,眼睛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伥鬼的吼叫——

      燃犀照夜,百鬼作伥
      血肉牺牲,奉上歆飨!

      狞笑声再度响起,意识无法控制身体时,伥鬼便开始恣意猖狂。

      整个人闷在冰冷水里,甚至无法呼吸,她第一次面对伥鬼无能为力,意图蜷缩起捂住双耳,好似这样便可听不到。但冰冷的触感居然缠上了腰,一圈圈箍紧。

      耳鸣如雷。

      突然一声炸裂巨响,轰走了伥鬼幻觉般的诡笑声。

      嘭。嘭。嘭……像有人在拼尽全力砍斫劈裂,周围水流都被搅乱。腰上箍死的力道瞬地消失——与之前黑影一样。

      ……云都?

      轰隆!

      周围压力忽然变小,她还没想明白,身体却被横冲向前的水流一带,直接再度撞上了封死的甬壁尽头。但这次却没有石头拦住,她慌乱挥手,感觉摸到了方形的冰冷砖头。

      这道封墙竟然只垒了层砖。

      不断冲击的水压、姬云都的敲砸,让它不堪重负、轰然坍塌。

      水流好似脱缰巨龙,裹挟她们横冲进完全黑暗的空间里。她依然完全没在水里,上下无着,肺干瘪得几乎要成标本。

      叶雨初感觉冰冷的东西穿过腋下,揽过她胸前,一把将她拖出水面。

      她以为还是之前勒在腰上的怪物,不由死命挣扎:“咳咳……”

      剧烈咳嗽,闭气太久思维混沌不堪。

      “别挣,是我!”

      姬云都的声音!叶雨初心神一松,差点昏沉仰在水里。

      无所不在的水压蓦地消失,鼻腔重新吸到空气,好像整个人原本在鬼门关附近徘徊,现在被拖回了阳间。贪婪得大口呼吸,空气阴潮陈腐,还掺杂浓稠的血腥味。

      有东西在汩汩流血。

      她迷糊地想,只要受伤的不是姬云都就好。

      姬云都游得快,灵活如鱼,把她往偏僻角落拖去。当脚虚浮着踩在实地上,叶雨初还神思恍惚,体力不支冻得哆嗦。

      头没继续裂痛,伥鬼又悄无声息藏匿起来。

      姬云都只将她送上岸,转身又要凫下去,叶雨初心底满是惊恐,恨不得她们离这突如其来的水浪越远越好,眼看姬云都还往里游,一把抱紧她的腰:“别下去!”

      姬云都回拥,轻声抚慰:“我没受伤,龙屠还在下面。”

      见她消失在水里,叶雨初咬牙站起,环顾四周——不知这里究竟是乌騩山还是神女山,空荡的漆黑空间里只有轰鸣的水声,反复回荡。其实也非完全看不清:岸上是个陡坡,极高处视线模糊尽头,隐隐有红光投下来,不知是什么在照亮。

      借这一点光源,黑漆水面泛起微弱粼光。

      她一眼就看出水面漂起一滩巨物,高耸鼓起的背部凸起细长黑影。

      她揉了揉眼,往前走了两步踩进水里:

      那黑影是马战长斧的斧柄!

      斧头深深切入水怪血肉里。估计姬云都用力过猛,水里有不好使劲,索性也就没拔出来。

      水怪死透了,只露出伤处在水面上。不知漆黑水底里还藏了多大身躯。

      鼻腔里血腥味更加浓烈,双耳里也全是水流冲撞的轰鸣。

      姬云都可能潜得挺深,从水上看不到她游动的痕迹。叶雨初此刻倒希望之前奇异的夜视能力能在来一次,至少望穿水面,看到姬云都的影子。

      很快双眼酸涩,感觉脚底水快漫到膝盖窝了,忙后退好几步。

      “哗啦”一声,距她极近的地方突然冒出两个头,正是是姬云都和龙屠。

      两人已经上岸,龙屠不会游泳,在岸边咳水。姬云都扫视一圈,快步走在最前,叶雨初与龙屠并肩上坡。叶雨初惊魂不定,恍惚回头,看了漆黑水面一眼。

      这一眼只觉头皮发麻:水怪旁边好似有一线粼光,在快速游动,甩出道弧圈,幽幽荡开余波。

      她竟然生出错觉:细长斧柄的影子好像也动了动。

      有活物在水里游动!

      回想水里甩出的弧圈,倒像水蛇摆动的尾。腰上肌肉猛地绷紧,她不自觉摸了一下,像是确认自己确实逃离了水怪的缠绕。

      叶雨初颈后寒津津的,不由加快了脚步。管它什么鬼物,只要它在水里不上岸,不去招惹就好。

      头顶冒着红光,没走多久,身边龙屠突然一个趔趄:“哎哟。”幸好叶雨初及时稳住她。

      她却皱眉:“我踩到东西,脚滑了。”水还在上涨,情况依然糟糕。龙屠却感觉不对,还是低头到处找:“就是这个……琥珀。”她喃喃。

      遥在远处的红光,照亮了那枚鸽子蛋大小的琥珀,透亮血红。

      虎峒村不缺琥珀,但在乌騩山里除了崖墓里的青铜门看到了做成“虎眼”的琥珀,就没再看见过。时隔许久,这是又一次看到了琥珀,还是血红色的。

      龙屠仰头,举着琥珀凝视。雨初直觉她脸有点不对劲。盯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问题在眼睛上:“小刀你眼睛疼吗?”

      “……怎么了?”龙屠凝眸看向叶雨初,这下看得更明显:玫瑰红的眼眸明亮柔软,其中波光潋滟,悄无声息地流转。

      “很红。”

      “啊,是吗?”她挠挠头皮,“倒不疼,只是有点痒。估计刚才水太脏,可能感染了。没事,不影响看东西。”

      她讪笑解释,心里叫苦不迭:刚才水底暗流涡旋不少,推来搡去还被撞了好几下脸,可能把黑色美瞳给撞掉了。

      姬云都回头瞥她一眼,龙屠低头:“快走吧,叶姐。”

      叶雨初知道不是细问小事的好时机,只好作罢。水涨得更快,好像一直在追着她们脚后跟儿,越来越汹涌。水面漆黑深不见底,叶雨初刚才的怵感还没消失,看着黑沉沉的水,突然就有力气跑得快了。

      她时不时回头看,注意力都放在山洪爆发般的暗河上。龙屠却在一旁低声抽气:“她?”

      光线太暗,叶雨初辨认得非常费劲。但显然微弱的光线丝毫没有影响姬云都和龙屠。

      “叶姐,是我跟你说被绑起来的……”

      强烈的人造光亮得突然,身后两人都眯了眯眼。龙屠止了话,瞪大眼睛看向周围:她们竟然从陡坡不知不觉走进了间暗室。遥远的红光竟然是从暗室上方投下来的。四壁光滑像泥鳅一样,没有点儿能攀附的东西。

      她们好像呆在了十几米深的井底,完全爬不上去。

      暗河水还在上涨逼近,来势汹汹。

      叶雨初看清姬云都扶住的身影,是个女人。身上穿了件红色长裙,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手臂绑在一起,绳索深深嵌进肉里。

      她给她解扣,但稍微用大点儿力,手腕轻巧就撕下了一层皮肉,看得叶雨初触目惊心,分毫不敢乱动。不知裙子遮掩了多少伤痕,但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全是青紫鞭痕,一道一道高高肿起,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白皙皮肤。

      哪怕她人重度昏迷,不小心碰到这些伤口,身体还抽搐般颤抖。

      “阿妮。阿妮……”她反复低声,念来念去。尽管只能发出气声,叶雨初还是听清了。

      龙屠凑上前,皱起眉头:“她怎么还一直念这个。被绑得时候就念。叶姐,你认得?”

      叶雨初没搭话,轻轻拿下了昏迷女人的面具。

      龙屠眼里闪过震惊,盯着眉心妆容奇怪的女人:“覃檀?怎么会……是她?”

      叶雨初摸身上匕首,却发现不见了——估计之前被水怪折腾时候掉进水里。她俯首咬断绳扣,一点点挑出嵌进血肉里的绳子,动作尽可能放轻柔。

      “她惹怒了覃老太。”她轻声细语,回答龙屠的疑惑。

      “但是……她不是覃老太的女儿么?!”龙屠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叶雨初眸光陡然暗沉,片刻后低声反驳:“不是的。覃檀不是覃老太的女儿。当然,覃贵和覃照,也不是她儿子。”

      “啊?”龙屠一头雾水。

      “她是被扔下来的。”姬云都仰头望着上方刺目的红光,沉声补充,“背后有利器割裂伤。伤口很新,不深,但非常密集。”

      叶雨初低头沉思。

      龙屠挠挠头:“……所以?”一股冷风从脚底吹上来,小姑娘浑身一哆嗦,想起下面暗河还汹涌暴涨,不由恐慌起来:“现在不是发呆时候啊,水要漫上来了。”

      “上不去的。”叶雨初垂眸,“覃老太敢把人扔下来,就能确保这里绝对能困住她想困的人。”

      她仰头凝望,刺眼的红光笼了她一脸,远看竟像血溅满目,狰狞中透着恐怖。姬云都始终不发一言。

      龙屠心里瘆得慌:“叶姐?”

      叶雨初突然发问:“小刀,我记得你说过:把覃檀绑起来的时候,覃老太朝蛇的尸体磕头了,是吗?”

      龙屠点头。

      “云都,陈犀在神智清醒的时候告诉我,虎峒人信仰虎神,可以保佑他们族人长存。但是神女山的覃照墓葬群里,‘虎’被绘在棺身半埋土里,‘蛇’却堂皇画在棺盖上;乌騩山丹朱陵石碑背面,蛇绞死了虎;最典型的是这些双蛇面具。

      “陈犀戴了,覃檀戴了,连我也戴了——除去红裙子不谈,我们这里都画了虎纹。”叶雨初指着覃檀眉心。

      经她一提醒,龙屠越发觉得覃檀额头上画得像个老虎。

      “所以,还是双蛇吞虎。

      “全部都是‘蛇图腾’在凌虐‘虎图腾’,而虎不堪一击。”叶雨初唇边浮起奇异的笑,轻声呢喃,“这根本不符合虎峒人信仰。每一条,都不符合。”

      龙屠傻了,盯着叶雨初,呆呆的:“不信这个?那她们折腾这些干嘛。”

      “不符合虎峒人的信仰。”姬云都冷冷开口,“只符合覃老太的信仰。”

      龙屠头皮一麻,血都冲上了脑子。

      姬云都话很含蓄,但小姑娘还是感觉非常不对劲:“你这是病句啊,覃老太也是虎峒……”

      “不是。”叶雨初截断了龙屠的话。

      龙屠双瞳在红光映衬下更加瑰丽、莹亮,但此刻却写满震惊。她看着涨到脚边的冰冷黑水,越发搞不清眼前两人在想什么。只是直觉——她们好像一直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狂童子朱,欺我兜苗,为今惩以族人囿陈,世代为奴。”叶雨初记性不差,突然将之前丹朱陵里的部分碑文背了出来。她看向姬云都,“你也是这样想的么,云都?”

      “是。”

      两人确认彼此猜想一致,只剩龙屠一人大眼瞪小眼,急得难受:“……是啥啊?”

      别打哑谜了啊你们。

      “小刀,假设你中了骗子的招儿,损失很大。后来自己费力抓到了骗子,把他绑了起来。你想困他几天,但自己不能时时盯着。你又怕他跑了,怎么办?”

      “找个人盯着啊。”龙屠不假思索,“找个信得过的,有空的,监视呗。”

      “对啊。”叶雨初眸光深深,“找个人盯紧就好了。小刀,虎峒村里几乎都是虎峒人——也可以称呼他们是丹朱的后人吧。但至少有一个,覃老太,她一定不是虎峒人。”

      “说得准确些,她不仅不是虎峒人,还是整个虎峒村的仇人……就是不知道是兜苗二族里的哪个,守着个老掉牙的诅咒。

      叶雨初恍惚想起,之前覃老太笑容诡秘,口气阴鸷反问她,叶警官,你知道为什么覃照是前任族长,覃贵是现任村长,但是村里人还是最怕我吗。

      水已经漫过她们膝盖窝。

      她缓缓闭上眼:我知道了。现在……终于知道了。

      “覃老太像监狱长一样,监视这个封闭的村子,用巫术的秩序统治。每个村人都是她的奴隶,受她奴役、为她傀儡,听由她差遣……不听话的,不得好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画地为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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