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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梦里与梦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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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漫溢口腔,她仰起头,一条被斩断的鳄尾砸落眼前,满地血珀珠子迸溅。
“这就是你说的下场?”龙屠冷笑,分明是姬云都把水怪杀得狼狈不堪。
摇摇欲坠的青铜树上,仅剩的三盏烛灯突然大亮。
陈犀身形忽然迟滞,被姬云都撞飞,同一旁跪地的覃檀扭在一起。姬云都举刀过顶,凌厉劈下,电光火石间,生生斩了怪物一臂!
因为水怪没有任何气息,反而姬云都的气息显露出来——千年前这股气息就睥睨天地,直教八荒山海臣服。虽然淡了太多,但勉强还能找到当年一点点影子。
这气息给龙屠留下的强悍印象太难以忘怀。否则不至于在凤凰匆匆一面,还没看清容貌,就想起了当年的她。
琥珀石堆起如同布满裂纹的巨镜,映出无数个姬云都和水怪缠斗的身影。
——形体和力量,从来就不是对等的。
龙屠垂下眼,口吻淡漠带嘲:“该抬眼瞧仔细的是你。连谁是神都认不出来,还敢提下场?”
她不愿看姬云都,怕再多看一眼,会生生将刀错看成斧钺、将姬云都错认成记忆深处的幻影。可眼下情形容不得她恍惚——已经犯下大错,害叶雨初神志不清被鬼附体,后悔有什么用?
“找死、她这是在找死。”覃老太气极,说话都哆嗦起来,看向姬云都脸不能更黑,“区区蝼蚁也敢对神拔刀、居然敢渎神!”
龙屠不接话,由她骂去。
咬牙握紧拳头,浑然不觉指骨尽断,反正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比起来断了指头算不上什么。她暗暗弓起背,一点一点、挣开黑影的缠缚。
就算先前一错再错,还可以做一件正确的事,带叶雨初离开这鬼地方!
神女山中混乱不堪的情势,叶雨初浑然不知。
她只觉白影突然不见了,奇怪得很。
不知行到山路何处,云湿雾重,暗风吹来忽觉远了人间。
“等等。你还在吗?”
她顾不上掉落在地的雨久花枝,左右环顾,完全寻不见白影。她开口才发现还不知那位名字。
按正常的礼节应该叫一声小姐或女士。但那影子说话却带古意,她下意识想喊姑娘,又觉怪异,只好顿了顿,什么都没叫。
没有声音回答,只有满潭雨久花,寂寂绽开。
她转向身后,又走了几步要找,但五米以外又什么都看不清。
在。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地转身。掉地的花枝被捡起,终于再见到模糊轮廓,叶雨初暗自松口气,还顾不及细想她说的,忙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不知怎么称呼你,刚才失礼了。
她直觉白影犹豫了片刻。
旋即倏忽飘到眼前,花枝扫过她发端,耳边一凉。
她抬手去摸,耳边空空的,也没沾水,什么都没有。可白影又忽而飘远,孤零零的,那枝被它捡起的雨久花却消失了。
我的名姓么?
她声音远远近近,添了分恍惚。
很久没人唤了。幸而方才她说了出来,也刚好帮我忆起。
长宜。你可以唤我长宜。
叶雨初轻轻颔首。温婉的好名字,和人一样温柔。她心里有些后悔,要是刚才一次莽撞个够,问问她能否得见一下容貌就好了。
白影似乎能探到她的心思,淡然反问:你觉得我温柔?
叶雨初一僵,小心思当场被发现,少不了尴尬。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长宜会如此淡定问出。
呵。骂我狠辣之辈倒不计其数。
这大大出乎叶雨初预料。她声音依然冷静平稳,说的话却泛起冷意:我从不自认温柔,也不屑于此。大约是念着不肖徒弟,时时提起又不忍责罚,才教你生此错觉。
凉意自心底生出,叶雨初被这话惊住,只怔愣望她。
长宜却不肯继续同她晃神,出声点醒:小叶,若是担心她,该回去了。外面混乱得很,她已强弩之末,撑不了太久。
她?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寒冽刀光,却没有雷霆斩下,反而颓然驻地。谁的右手握紧了刀,却有暗红的血沿着手腕流下,染红了用力到泛白的指节。
叶雨初被模糊记忆的一幕震住,汹涌而至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出事了?心口瞬间一片冰冷。
白影里似乎投出了审视的目光,看向叶雨初。
长宜一字一顿,口吻冷冽带嘲:我以为她敢困你入瞳术,是有万全之策。现在看来,只是别无他法。
与从前判若云泥,力量大不如前,身子亦千疮百孔,竟还能强撑至此不动声色。真不愧是大人,长宜唯有拜服。
语气越说越冷,怒气犹如暗火,明灭字里行间,遏制不住!
这话不啻惊雷,炸响在叶雨初耳边。她脑里一片空白,长宜说得“她”,不是自己想的她。
一定不是她。
……千疮百孔?
叶雨初脑子混沌起来,可心却高高悬起,直觉长宜不会危言耸听。总之、总之很不好,她很不好……
审视的目光不知何时撤去,气息又变得温和,只是寒意不减。山风忽然变大,吹乱叶雨初长发,吹得她心底发凉。
长宜幽幽叹息的声音被风递到她耳边:与其苟延残喘,宁可代她了结。可恨我已不是从前长宜,身为傀儡,受人摆布有心无力。尚且还要乞求你们助我解脱。当真连废物都不如。
叶雨初呼吸一窒,再听不进去一个字,脑子里一片混沌:一直以为长宜是温柔至极的,没料到她狠烈起来,也毫不手软。
不是故友么?
生死均可相托,如何不是。正因是友人,我知她昔年模样,更觉不忍。你……长宜淡漠的话语突然哽住。
罢了。因缘囚我,终究也没能放过她。否则何以至此。
叶雨初突然怕极,针扎一般的疼痛彻底涌上全身,她大口吸气,冷汗浸湿额发,大颗滴落。白影却愈发淡薄,再没有清流能饮鸩止渴。
这一定是场荒唐的梦,要能早点醒就好了。
快点醒……快点醒过来!
一时狂风大作,满池雨久早就零落不堪,这次她却没心思挽留谁,只想早点清醒!
覃老太还在盯姬云都。
她快速移动斩杀的身影,落在覃老太怨毒的目光里。
龙屠目光越过覃老太肩头,落在昏迷的叶雨初身上:叶雨初整个人缩成一团,烛灯照得她影影绰绰,她似乎身体痉挛得颤了颤。现在离瞳术崩溃的时限还有大约十分钟,难道伥鬼又在折腾她?
覃老太脸色愈发乌青。
越来越多的残破尸块落在她们身边,她满脸皱纹气得都褶了起来,只神经质地喃喃重复:“这不对、不对……珠牧神是不死的。”
龙屠不动声色站直,目光暗沉:“那是你以为。”
从前她也如此天真,只觉师父手可通天、强悍至极。可师父却只淡淡反问,山海亘古,万世也会干枯崩解。孰能不死?
“胡说!”覃老太面容扭曲,目露凶光。她年老体弱连敌人都算不上,值得警惕的是她脚底黑影。影子像触手扭来扭去,不断放大。覃老太好像被影子注入了力气,居然一把抡起斧子——龙屠手臂绷紧,目光沉了下去,等得就是这一刻。
必须把长斧夺回来!
可覃老太突然眼睛一瞪,眼珠子咕噜噜直转,举起的斧子一挥脱手,居然甩向了身后。
龙屠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老太婆脚底触手般的影子嗖得前伸,像疯长的毒草,瞬地缠住了她脚踝,而且居然凭空莫名多出力道、狠狠将她向后一拽。
她仰摔在地,耳鸣轰隆。
眼冒金星时,那厢长斧砸入山壁、距离叶雨初头顶不到一寸。
烛灯拉长斧锋的影子,竟然也开始动了起来。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蚁,爬到叶雨初身上,而且越聚越多。“黑蚁”将叶雨初身体拉扯开,凌空举起。
叶雨初像横在砧板上的鱼肉。
龙屠不知它们要对叶雨初做什么,挣扎起身。也不管这里的黑影是不是之前那个,厉声呵斥:“放开她!”
“珠牧神是不死的!它只是饿了。”覃老太口中发出怪笑,脚都没动,像被影子拖到叶雨初面前,“‘覃照’的仪式还差一步,很快珠牧就能享用了。”
黑影触手一般,缠上叶雨初腰际。
老太婆手臂焦黑,像被影子完全操纵的木偶。一把拔出斧子。
这一幕冥冥太过熟悉。
龙屠脑中嗡得一响:她也曾按照黑影的要求,趁梁信和其他警官不注意,探入解剖室里,一斧子腰斩了覃照的尸体!
老妇抄起了斧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