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集：天神下凡（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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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教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马太福音·六章·九节》
第二集：天神下凡（上）
源自孤独的故事。
我觉得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足以覆盖天空的船型战舰。它处在幽深的宇宙深处，周围是可以吞没一切的黑暗。只有尾部淡蓝色的光焰照亮着一小片空间。
我看见一个身穿宇航服的男人，他孤独地行走在一座银白色的空间站里。
空间站内，只有他经过的通道亮着微光。我将全部的目光落在那个正向着我的视线转身的男人。他的神情疲倦，脸色显得很是虚弱苍白。我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清晰地分辨出他脸上的每一个棱角、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甚至认为自己能大概猜测出他的年龄和名字。
耳边像是突然有人问我：为什么？
我正视着那个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话的男人，认真地说。
因为，这是我的脸。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恨都还在心里。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梦醒了。
我扶正快从鼻梁上滑落下来的眼镜，困倦地看向将我弄醒的的士司机。
狭窄的桑塔纳驾驶室内，冷气从出风口排出，吹过我的额顶。身前的音乐电台音色低沉，正放着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
我摇开车窗，向着窗外望去。
天空布满乌云，南京的街上依然下着细雨。
催促车辆前进的喇叭声不时响起，其中隐约夹杂着几个男人不耐烦的争吵声。
“还没到吗？”
我向司机问去，一边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时间。
这辆桑塔纳出租车的司机是一个穿黑色衬衫、戴墨镜的年轻男人。从面貌上看去，隐约和我差不多年纪。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正在给嘴里叼着的大前门点火。厚大的墨镜遮挡住着这个男人的眼睛，让我内心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男人微微躬身，他抽了一口烟，然后淡淡地向我回答：“先生，堵车了。”
十一点四十分。
我记下手机上显示的数字，心里已经开始估算与原本计划相差的时间。
“还有多久才能到？”我问。
年轻男人向车窗外微微探头，过了一会儿，转身对我答道：“大概一两个小时吧。”
“这么久？”我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再次从裤袋掏出手机。
这个年轻的司机耸了耸肩，他抽了几口烟，对正在用手机GPS查地图的我笑了笑，说道：“不用看了，先生。你睡醒之前车就已经在这里堵了快半个小时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并没有理睬男人的话，接着问他。
一双手掌轻抚额头，我揉着我发疼的太阳穴，努力地回想入睡前的情况。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所以现在我也无法理解……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郁金香路。十分钟前刚过国资大厦，不过现在前面又堵住了。”男人说。
我低头无言，将手机放入口袋后，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跨步站立在地。
细雨如丝，从天空坠下，落在我的头上。
我抬起手臂，遮住头顶，然后开始环顾周围。
成群的车辆拥挤在这条公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司机们不满的叱骂声。天空灰暗，大大小小的车灯照亮着前方。我踮着脚尖，试图眺目远望，却只能看到远方挤成一线的黑色小点。
“先生，你是游客吧？”
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响起。
我回头望去，他依旧保持着和几分钟前相比几乎不变的姿势端正地坐在驾驶席上抽烟。只是在和我说话的同时侧身调着桑塔纳上电台的频道。
“我在南京工作。”我平静地回答。
年轻司机愣了一愣，过了半晌，他忽然善解人意般温和地对我解释起来，“那看来您不是太关注南京的路况。最近快要国庆了，有很多周边省份的游客出行来南京游玩。像绕城高速、沪宁高速最近一周的拥堵情况比市区还要严重。先生，如果您不是太急，那还是呆在车里等待道路疏通比较好……”他迟疑了一会，取下嘴里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手中后微笑着继续说道：“况且天下着雨，感冒了对身体不好，不是吗？”
我有些讶异于这个陌生司机对我的关心，但出于礼貌还是轻声道了句谢谢。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我依旧处在原地徘徊走动。天上的雨却隐约呈现出将要下大的迹象。
十一点五十九分，我再次从裤袋中掏出手机，凝神注视着显示屏上黑色的信息数字。屏幕熄灭，接着再次解锁，我如此反复，持续着这个动作整整一分钟。在我所能眺望到的远方，先前视野里挤成一线的黑点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替代它的是在城市公路上以龟速爬动着的汽车们的灯光。此时的南京市区，上空积卷的云层正不断地从城市天穹的某一个轴面扩张蔓延，呈加速式的逐渐遮蔽广阔的天空。
阳光难以穿透厚实的云层，所以从宏观角度看来，无论是在外太空围绕地球公转的气象卫星观测者，还是地面上平凡的我们，眼中的世界已经如同进入黑夜。人体内部的生物钟适应着变化的环境，令人立刻感受到身体的疲倦。而那些汽车的灯光们则仍旧保持着各自的频率稳定地闪烁、亮起。红色与蓝色相互轮转变幻，按照车灯电路的程序设定，近乎完美的相隔一秒；橙黄色的警示灯光曝射在紧靠其后的SUV流线型的车身上，隐约像是日光；雨中模糊不清的十字型公路口处，绿色刚刚接替上红色与黄色的忙碌工作，亮起夜色中相对黯淡的微光，引导着和风细雨中撑伞的人们跨过斑马线，到达对岸……临近暴雨的黑幕之下，不同颜色的光就这样彼起彼伏地亮起，然后重归黑暗。
我钻回之前曾在副驾驶座上安稳沉睡过几个小时的桑塔纳，合上车门。那个和我一样年轻的司机还在调试着电台频道，各个频率的电磁波从广播扩音器奔出的同时转化为人们熟悉的声音。那些在频道调转中快速变化的声音时而是关于亚洲国际政治关系紧张的时论新闻，时而又是与“宇宙天体将要从外太空途径地球”相关的天文学者讲座。燃烧了一半便被掐灭的大前门依然躺在挡风玻璃背后放置的烟灰缸，年轻司机的嘴里却又叼上了一根像是几秒钟前刚点上火的绿南京。我心里对这个陌生的司机有些失望，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礼貌地问他：“距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在哪？”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视线朝向我。墨镜后的目光似是在我被雨水打湿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随即他不快不慢地答道：“距离这里最近的是花神庙地铁站。如果你要去的话就得往回走一段路……”
“怎么走？”我问道。
他被我打断了话，却仿佛没有生气。只是抽了一口烟，便继续说道，“很简单。你沿着玉兰路往南到软件大道，再向西从翠岛花城步行四百米就可以到达花神庙。”他顿了顿，接着轻声问我：“不再等等吗？”
我摇了摇头，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纸币递给男人。接着打开车门，和二十分钟前近乎不变地姿势站在平坦的地面上。
此刻，雨落在我的头顶时已经不再细微。我摘下鼻梁上被雨水打湿镜面的眼镜，卷起衣袖试图擦拭干净。大雨倾盆，耳边同时响起大风呼啸而过的凛冽之声。我戴上勉强算是擦干的眼镜，看向前方。眼前的世界朦胧一片，像是人被困在雾里。
我正要按照GPS地图所指示的方向走去时，身后却突然有人递来一把黑伞。
“先生，没有零钱找你了。今天会有台风来袭，请你一路小心。”
白色桑塔纳底座的发动机在雨夜中嗡嗡发声，如同蜂群来袭。司机低头擦着墨镜，单手撑着一柄纯白色的伞，站在雨中轻声说话。
“是吗？那谢谢你了。”
黑氅似的雨幕里，我第二次对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道谢。
仿佛有无形的幽灵从云中飘落下来，轻轻地推开阻碍。我只手撑开黑伞，拥堵的车辆们似洪水冲开阻拦的堤坝，瞬息间从我身前身后赴向远方。
云层中雷声不断地响起，低微的雨声和着响亮的笛声一齐贯入雨中漫步的我的脑海。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显得十分突兀。
那声音缥缈而高远，却像一个偷偷离家的幽灵在我耳边悄悄说。
“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集：天神下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