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选婢 ...
-
第一章
若说大周国寺庙最为灵验的地方，当属云隐寺。
长长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尽头，倒也不曾绝了那些香客们虔诚拜佛的心。
一群小姑娘从天未亮的时候就从山脚拾阶而上，还未曾走到禅院中，都一个个的大汗淋漓。
偏巧有秋菊似乎不觉得累的样子，轻快的很，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和王妈妈并排走着，时不时的去蹭王妈妈手中握着的汤婆子，王妈妈因着和秋菊的娘都是府里伺候的，又收了她不少的好处，倒也不曾拒绝。
故而大冷天的就穿了一层小棉袄，也不觉得冷。
跟她相比起来，远远落在最后头的玉珂倒是臃肿的很。
她缩了缩身子，两只小腿艰难的趴着趴着。
到了后来，更是每上一个台阶都要喘着粗气歇一歇。
“砰”的一声，人牙子手中的短棒敲在她的棉袄之上。
“还不快点走！难不成让所有人等你不成？”
玉珂实在无奈，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夫人，奴婢实在是走不快了。”
要知道就算是将自己前世走的所有路加起来估计也没今天的多。
这云隐寺她前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只是自己都是坐着小轿子一抬一抬上去的。
想想那时还有些责怪轿夫抬轿不稳，这会子倒是真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嗤！”在最前面的秋菊回过头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瞧着玉珂：“要不然说是官家小姐呢，身子就是比我们娇弱些，不过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当官家小姐才是啊。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奴婢的命。”
身边的王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何必跟一个凑数的计较。”
在大周，官奴的地位是贱籍中极低的几种之一。
从来没有正经的官家肯要他们，只怕官奴将不祥带进府里。不嫌弃的，也大约都是商贾之家，想尝尝这些细皮嫩肉小姐的身子，买来玩弄的。
让我一个官奴之身玷污你们小姐清静之地还真是对不起了！
如此想着，玉珂更是越走越慢。
在人牙子的催促之下才往上挪几个阶梯。
过了许久，方走到禅院之中，人牙子才说明了来意，这几人还没站稳当，一个嬷嬷拎着扫帚就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我呸！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轮着我们小姐挑！你当我们稀罕么！还不快些走!省的脏了佛门清静之地！”
她穿了一身银灰色的旧衣裳，头发高高的盘起，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只留了一根朴素的银子钗在头上。
看都不看玉珂她们这些人，只瞪着人牙子身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表情有些讪讪的。
她这话倒是未曾说错，昨日国公府选人，这些个丫头里麻利勤快的，已经被挑了个不剩。
如今这些个人里头大部分还是六岁的小萝卜头，或者是一脸蠢笨，要不就是玉珂这种身为官奴带有不祥的。
当真是连面子都懒得做。
可这话却不能直说，她摸了摸手中的暖炉，何嬷嬷亲自送给她的这个东西倒是让她心中平白长了两分气势出来，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何嬷嬷曾被这院子里头的主子追的满院子逃窜的事迹：
“这不是夫人不计前嫌关心小姐么？知道小姐苦修辛苦，特意在府中挑丫头的时候给您送上个使唤使唤，要知道夫人一片苦心，这可是避开老夫人的。您是小姐的奶娘！怎么能做哪些脏活累活呢？”绝口不说这些人是挑剩下的话。
“送个丫头片子？只怕是送上了几个盯梢的吧……”
“赵嬷嬷。”禅房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冷漠声音，打断了赵嬷嬷的话语。
只见赵嬷嬷面色突然一变，脸上布满了关心，急快走到禅房门口对准备迈出来的小姐说到：“这大冷天儿的小姐怎么不进屋歇歇，这件事情交给老奴我就好”
她走到赵嬷嬷身前挡住了赵嬷嬷小半个身子，才对上王妈妈眼睛，声音好似比着冷风还冰上几分：“不需要。”
王妈妈一脸的为难，将手中的暖炉交给身后的人牙子捧着，手腕上成色不好的镯子露了出来：“小姐，您这不是叫我们做下人的为难么？要不挑一个也好啊。再者说大少爷也一直为您悬着心呢，您忍心让他为此荒废了学业么？”
她说着，用眼神去瞟站在第一排的秋菊。
秋菊察觉到王妈妈的视线，立刻将腰板挺得笔直。
大小姐听了这话，眼刀狠狠的刮了上去，却也不再拒绝，顺着王妈妈的方向虚点一下：“随意。”
秋菊瞧见，更是将头抬得高高的。
没想到这事做得这么漂亮，才两句话就将小姐吓软了，都说这大小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冰人，连主母都能不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冰人又如何？主母把她收拾到这苦修之地几个月，还不是立刻变得服服帖帖的？
王妈妈这下子可真是得意了，连说话的语调都高了几分：“大小姐眼光真好，这下子夫人也不用担心您的起居了。这秋菊一看就是个手脚伶俐会伺候人的，秋菊，还不快点给大小姐磕头？”
赵嬷嬷的表情跟吃了一个苍蝇一样，正准备讽刺两句，谁知还没张口大小姐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捏了她的手一下。
让她把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奴婢秋菊拜见小姐。”她走上前来，双腿跪在青石板地上，虚虚的磕了一个头。
幼清也不在乎这些，转身就要回去。
身边有一个明着的奸细总比暗钉要好的多。
赵嬷嬷倒是停了一下，瞧着秋菊抬起头来骄傲的看着在最后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缩了缩身子,紧了紧身上穿着的两层棉袄,脖子被紧紧地挤在领口之间只露出一个半圆的下巴,福气的婴儿肥的笑脸也不例外挂了两坨通红上去.
正将重心左右脚来回倒着，乍一看秋菊这个表情看着自己倒是十分奇怪。
她们早就知道自己是陪太子读书，秋菊一来这里就是内定了的，不过是为了改个身世走个过场而已。
她被发卖到人牙子手里头才知道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接连折磨了几个月，自己才学会张口闭口奴婢的自称。
跟几日前才来这里的秋菊比起来，怎么说也应该是自己恨她才对吧，人牙子把她供着跟个佛祖一样，也不用做粗活，但不知为何就是和自己不对付，自己罚站的时候，她打破自己头顶上的碗可不止一次的。
实在想不通，玉珂无辜的的眨着两颗大眼睛。
秋菊一看她这个表情，心中怒火大胜，在主子面前却也不好造次，用鼻音狠狠的冷哼了一声来宣泄不满。
正准备扭着身子起来，跟在赵嬷嬷身后就要进去院子里。
“等等。”赵嬷嬷突然说道：“王妈妈，既然夫人慈悲，那么我这老身子骨需得多选个丫头才是。”
说着，走到最后玉珂的面前，指着她说道：“就她了。”
虽不能拒绝那人往这里插探子，但一个小丫头自己还收拾不了么？
秋菊明显的跟这人不对付，她就偏偏将她放在院子里照顾！到时候两人磕磕绊绊吵起来或者打起来，造成什么后果，她可不管。
“这。”院子里头这么多都是家世清白的，偏偏选了一个官奴，若是小姐日后告状到老爷那里，她这采买的活计还能保得住？
“小姐”王妈妈叫住往里头走的幼清：“这样不好吧。”
幼清回头，她头发全部拢在头顶绑成个辫子垂下去，露出明亮的额头，眉毛与眼睛离着很近，不怒而威。
数九寒天，人家脸上都是通红的，就她脸上白的很前些日子下的鹅毛大雪一样。
倒是衬着她那双高挑的凤目凌厉无比：“我的嬷嬷要个丫头你也要多嘴么？”
赵嬷嬷听闻，乐呵呵的亲自牵了玉珂的手走到前头，站在秋菊旁边。
幼清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头低着看不清面貌，又低头瞧了瞧她的手指：白嫩的和莲藕一样指节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肉坑，美中不足的是，有几根手指上已经长了冻疮。
这并不应该是一个卖身为奴人的手。
没想到自己这奶娘一找就找了个特别的出来。
王妈妈一阵发憷，见此时就快无回旋的余地，只盼着小姐也怕厄运缠身，张了张嘴为难的说道：“大小姐，这人可是官奴，会给你带来厄运，可要不得。”
赵嬷嬷想得通透，这哪里是什么厄运？只她一个，就能治王妈妈的罪过，说不准还能往东边那人身上泼泼水。
王妈妈话音刚落，她就一手将玉珂往院子里牵，笑着说到：“呦，姐姐，我信谁也不能不信您啊，您开什么玩笑，怎么会将官奴往小姐面前带呢？这肯定是个好的，你可别藏着掖着，不让我使唤。”
她这番话将王妈妈气了个半死，还不放过门口的秋菊，说道：“我瞧着这丫头精精神神的，依我看秋菊给她提鞋都是不够的。”
院子里头的大门一关，将王妈妈的话要劝说的话语隔在后头。
同样被隔住的，还有那边跪了半天的秋菊，方才抬着高高的头此时深深的低着，泪水被冷风一吹，化为晶莹的冰霜挂在睫毛上，让她连闭眼都觉得困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选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