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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四章(5) ...

  •   万围城。镜湖山。

      一片兵营依山而建,平整笔直的青石兵道把这些兵营一处处分割开来。兵营后便是校场,黄沙铺地,两侧各设高大的指挥台。

      吴楚斟酌良久,将白明起这支队伍屯在外城镜湖山。琉璃朝军队有驻军和守军之分,驻军是常备征戊之军,为国家所有,派遣到各边疆大城驻防。端威手下的两万兵马,便是隶属于北军的驻军。守军多为郡城所有,兵士征自城下各乡,用于城中守备。白明起等人本是隶属于北三营的驻军,此时摇身一变就成了万围城的守军。

      琉璃朝军中将领,又有系将,不系将之分。不系将者,便是由上面指派将领带兵,三年一轮换。系将者,便是将跟兵走,将领麾下的兵士,与其说效忠于上,实际上是效忠于自己的将领。吴楚本不想让白明起系将,但只见了李鹿秦夺等人一眼就改了主意。心道:这样的武者若让我自己笼络,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力气!不如让白明起系将,我便只拿捏他一个即可!

      他主意既定,不如更大方一些,索性将当年粮饷都拨给了白明起。此时正值入秋,下年粮饷马上就要入仓,吴楚手头宽裕,又有意笼络白明起,结结实实给了一大笔真金白银。

      白明起便做了这镜湖山兵营的千总,指了李鹿,秦夺,薄紫做佰长。官儿一升,待遇就上来了,他们几人都分了自己的住处。白明起就问薄紫:“薄紫,你是要住这里,还是和我一起?”

      薄紫说:“谨遵——”

      他才说了两个字,被白明起冷冷一瞪,就咽了下去。然后他不高兴的说:“跟你睡。”

      白明起就带薄紫回自己住处。

      他的屋子里外两进,两侧是供下人住的厢房,外间是给随侍上夜睡的双人榻。白明起把被褥给薄紫铺在外间榻上,一边铺,一边想:难为他和二十多人挤了半年,终于有了个单独的床铺!

      他把住处大概布置了一番,打开外间雕花透窗,拢起飘散的窗纱。一开窗,就见外面正对着小小的池台,引了山上的涧水流过来,绕水种满了茉莉花树,此时盛开正炽。

      空气中一阵纯净的馨香。

      白明起皱起眉,问薄紫:“能闻到吗?不讨厌吧?”

      薄紫不答反问:“主人睡哪里?”

      白明起说:“我睡里面隔间。”

      薄紫就说:“讨厌,讨厌这个味道。”

      白明起听出薄紫想要和他睡一起,故意逗他说:“那你睡里面隔间,味道小一些。”

      薄紫没吭声。

      白明起笑了,说:“好好的有床为什么要挤一起?你不是不喜欢离人太近嘛。”

      薄紫不再说话。

      他们稍作修整,白明起就带着薄紫去万围城的府衙为兵士入籍上档。吴楚将手下一名掌书记名唤李武的指给他,三个人在府衙忙了好几天,做了一套明籍,一套暗籍。明籍是拿到明面上入籍上档的,白明起左右权衡,选了李鹿等格外武勇的十几人入军籍,其他人都记做奴籍。军奴向来折损大,因此录籍也不需太准确,只简单记了一笔“收军奴百余”;暗籍却是要拿来私下和吴楚对数的,详详细细记载了各兵士籍贯年龄。白明起又让薄紫誊抄一份,自己留了。

      一晃五六天。

      秋风瑟瑟,天高云阔。

      白明起和薄紫走过府衙中庭平整的青石板路。秋色已近,院子里高大笔直的大叶杨,纷纷开始静悄悄褪绿变黄。他们临近书房,突然听得一声凄楚的鸽哨,是衙里飞雁楼开了鸽舍,雪白的鸽子呼啦啦遮蔽了天空。

      掌书记李武却不在书房。白明起有点意外。他们昨晚上说好今日要最后核对一遍丁籍,再交由衙里上档。白明起稍稍等了一会儿,见人还不来,就和薄紫先行核对。

      两人刚查了几页,就有听差来禀,请白明起去花厅议事。

      白明起便起身和薄紫要走,却见那听差踌躇犹豫半晌,道:“白千总,且容小的多句嘴,司隶顾大人也在,看那神气,怕是不高兴。千总可要小心着。”

      白明起便问:“顾大人是个什么样人?”

      听差干笑道:“看千总问的,这哪轮得到小的胡说啊。”

      白明起便扯了下听差的手,道:“私底下说两句,又能怎么样。我初来乍到,全赖众兄弟指点。”

      拉手间,几粒黄澄澄的金瓜子便滑入听差手里。

      听差微微一惊,继而大喜,立时变了副模样,笑眯眯道:“指点怎么敢,不过是几句闲话说给千总解闷罢了。”

      顿了顿,便凑到白明起身前,压低了嗓子说:“别的不敢讲,小的只说一件事。你别看咱们守备和司隶大人平级,这顾大人的话,吴大人可从来没违过。”

      白明起疑惑道:“为何如此?”

      那听差便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司隶大人是世家子弟,守备吴大人呢,是举孝察从底下升上来的,这就差了一大截。司隶大人又抓着守备大人的监察劾举和万围城的孝察品第,凡是想在官位上升一升的,哪个不巴结他?何况司隶大人,手里有人啊。”

      边说,边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呲牙咧嘴的说:“说杀就杀,管杀不不管埋。”

      白明起微微一惊,问:“他手里有私军?”

      听差道:“更厉害。都是家奴。一点儿私心都没有。”

      又战战兢兢道:“我看这次司隶大人,就是冲着你来的。刚才人一到,就没个好声气,和守备大人打探收瘟军的事呢。”

      说话间他们走过九曲回环的亭廊,远远的见到了花厅中有几个人影。薄紫突然脚步一顿,拉住了白明起,道:“主人。”

      白明起回头问:“怎么了?”

      薄紫道:“有死士。”

      白明起也是一怔。死士培养不易,大部分都留在了皇室和世家大族之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流落到民间。想不到万围城这种边疆之地,竟然有人弄得到死士!

      白明起便问:“和秦夺一样?他们能看出来你么?”

      薄紫道:“能。”

      白明起皱起眉,道:“让顾谦知道你是死士可不好办。你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我吧。”

      “主人!”薄紫一急,抓住了白明起的手臂,道:“他们不会说……不会说。”

      “没有哪个死士会主动和主家说话的!主人自己进去太危险。”

      白明起又确定了一遍:“不会说?”

      薄紫答:“是。”

      白明起就不再说话,等听差通报完,进了小花厅。

      满室茶香。

      新茶初沸。袅袅一缕雾气,自紫砂茶壶中缓缓蒸腾。茶娘高高挽着云袖,正自素手分茶。花厅里悄然无声,只听得茶汤潺潺流入闻香杯,抬手间和杯托清脆的碰撞。

      白明起踏上花厅最后一阶台阶,一进花厅,便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花厅里有奉茶的侍女,有垂手侍立的下人,临近窗口又有随时听候吩咐的听差。这么多人在花厅侍奉,却静悄悄没有一丝儿声息。刚跨进花厅,就见当中上首端坐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面容瘦削阴郁,眉毛压得低低的,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眼神异常尖锐。

      他身后侍立着两位黑衣武士,皆是垂目敛容,带一身冰寒萧杀之气。

      白明起立时便感觉到威胁。那是源自本能的,对危险下意识的警惕。他微微有点紧张,先对上首男子施了礼,又对坐一旁的吴楚施了礼,便垂头不说话,心道:奇怪!我紧张个什么劲?

      吴楚轻轻放下手中茶盏,侧过头道:“顾大人,这位便是我说的白明起白千总。”

      顾谦低低的“嗯”了一声,沉默的将白明起上上下下审视了半天,才问:“白千总,你这手底下,带了多少人来啊?”

      吴楚立时挺起了身子,有点焦灼的看向白明起。

      白明起暗暗叫苦,他和吴楚没有提前通气,此时怎么知道该说多少人?他不敢乱说,心道反正掌书记李武是吴楚心腹,干脆一概往李武身上推,于是恭敬道:“丁籍才刚刚做出来,还在掌书记李武那里,下官尚未来得及查看。”

      吴楚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顾谦瞥了一眼吴楚,冷冷的问:“带了多少人入城,你自己心里没数?”

      白明起便拢了袖子,一本正经的说:“顾大人有所不知,我这队伍里大半是军奴,又有少半贬到奴营还没来得及黥面,到底多少算军奴,多少算兵士,都由掌书记李武定夺,下官不便置喙。”

      顾谦不软不硬的在白明起处碰了个钉子,一时下不来台。吴楚见状,忙笑打圆场说:“白总兵刚来,能知道什么?我把李武叫过来给顾大人讲讲。”说着,便招呼听差去传唤李武。

      花厅回归寂静。吴楚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又拿起了茶盏。

      风从花厅中悄然穿过,撩动满棚深绿的爬山虎层层翻合如碧波。

      茶过三滚,侍女蹑手蹑脚,撤下了温茶,又重新奉上新茶。

      吴楚坐不住了。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挪动着屁股,皱着眉说:“怎么这么久?”

      又招呼一名听差,道:“你去催催。”

      顾谦不说话,枯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一双冷厉的眼睛只在白明起身上打量。

      白明起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他拿定主意,以一招应万招,管顾谦问他什么,就只往吴楚和李武身上推。

      茶汤又沸,咕嘟咕嘟吐着小气泡。

      突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刚才派出去的听差连滚打爬的跑了回来,刚踏上花厅台阶就摔了一跤,就势趴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大人!李大人!李大人自缢了!”

      顾谦眉头一皱,放下手中茶盏,靠在了椅背上。

      吴楚一惊,登地跳了起来,带动得小桌上茶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什么!”

      他几步走到了听差跟前喝问:“怎么回事?”

      听差磕了个头,战战兢兢说:“小的,小的去找了李武大人,敲门却没人应。小的就斗胆进去瞧,却见,却见李大人正挂在梁上……”

      吴楚怔了半天,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突然之间,他转向白明起,厉声问:“白明起!昨天晚上可是你最后见他?”

      白明起正自发愣,听到吴楚突然问他,不由一惊,说:“我?”

      吴楚疾声又问:“你昨晚上和他说了什么!竟然逼他自尽?”

      白明起莫名其妙,还没等开口,吴楚又喝道:“我早见你们俩鬼鬼祟祟!昨晚我见他还好好的,怎么和你一同回去了,就闹到如此地步?”

      白明起呆呆的说:“啥?”

      吴楚转身便叫:“来人那!”

      白明起立时单膝跪地,道:“大人容禀!”电光石火间,他猛地意识到:吴楚这是让我认!

      又想:我认,还是不认?

      他听到一阵纷杂脚步声,知道吴楚的手下已经走近花厅。登时明白,吴楚立时便要带他下去灭口,根本就没给他认,还是不认的选择!他能选的,只有认得好看,还是难看!

      他从善如流,立时便认:“大人容禀,昨夜下官确实和李武说过几句话,可是万万没想到,能逼得他自尽啊!”

      吴楚无比讶异,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谦对着吴楚的下人挥挥手,道:“且听他说。”

      说?说啥?白明起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他满心混乱,想我说啥了能逼死他?我能说什么?我谁都不认识啊!

      立时便想:我谁都不认识,我能怎么说?我得咬上认识的人!端威!我得把端威拽进来!跟他还能周旋几句!

      想到端威,就想到蛮族,于是白明起神色凝重,缓缓抬起身,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屏退左右,容下官细细禀告。”

      他说着这话,眼睛一扫,看向了身后右侧的薄紫。时间有限,他只有一句话!只有一句话在这个空档说给薄紫听!

      顾谦使了个眼色,花厅里下人躬身退净。白明起在薄紫也开始动身的时候,转过身慢慢说:“下官曾在李武房中发现了蛮族的东西。”

      这句话说完,他听见脚步声踏下最后一阶台阶,薄紫已经退出花厅。白明起提心吊胆,想薄紫听懂,还是没听懂,都得听天由命了!

      他已尽人事,几乎绝望,于是开始信口胡诌:“下官在府衙暂住,和李武房间毗连。几日前偶然见到李武从怀中掏东西的时候有一物甚是眼熟,事后想想,觉得像是以前见过,私通蛮族,此事非同小可,因此下官斗胆,昨夜私底下找李武问个清楚明白,岂料……”

      顾谦立时紧张起来。此时边疆和蛮族正值关系紧张,尤其北方几个大城,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竟然有了城里私下勾连外族之事,难道蛮族已经盯上了他们万围城不成?

      顾谦便问:“你看到什么了?”

      白明起答:“并未看得仔细。因此下官才自个儿找李武对证。只是话不投机,闹得不甚愉快,下官便和他说今日要禀告守备大人。万万没想到,李武竟然如此想不开!”

      说完这几句,又想:得给薄紫争取点时间!于是白明起又道:“下官认得蛮族的东西,这里头却有个缘故。”

      接着添油加醋,把大草原上和蛮族几次交锋细致的讲了一遍。然后拜倒道:“下官不敢妄言,请大人搜查下李武的房间便知!”

      他话说完,便看向吴楚和顾谦。见吴楚盯着他,神色复杂难辩,顾谦面露思索之色。过了好半天,顾谦道:“此事若是属实,得请端大人来一趟。”

      他说着,便叫了下人进来,派两个人去搜李武的屋子。

      不多时下人回禀,道并未发现异物。

      顾谦冷冷的盯着白明起不说话。

      白明起再次拜倒,心里慌乱,想:薄紫没明白?

      一个转念又想:不不不!如果是薄紫,能把东西放哪儿?

      他快速把李武房间方位想了一遍,突然明白,薄紫根本就没有时间!他若进了李武房间,只怕一出来就被前去搜查的下人撞见!白明起孤注一掷,道:“大人……不妨搜搜下人房。”

      他们房间毗连,中间只隔着李武的下人房。薄紫时间仓促,最好的选择,其实是放在李武的下人房里!就算撞见别人,以他的武功,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暂进自己房间躲避!

      几个人再去搜查。白明起眼角瞥到吴楚坐立不安,心中冷笑,暗道:叫你坑我!吓死你!

      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白明起垂着头,眼角瞥见吴楚的手藏在袖子里,连着袖子簌簌发抖。

      下人再次回禀,呈上个托盘。

      那是一条狼牙链。狼牙锐利冰凉,上面钻孔栓着条链子。狼牙本身并没什么不同,特殊的是链子的搭扣,镶金嵌玉,花纹粗犷古朴,一看就是出自蛮族。

      顾谦将那条链子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递给吴楚。

      吴楚问白明起:“可是这个?”

      白明起道:“是!”

      他居心叵测,接着补充道:“下官一晃眼,就是见到了这链子的搭扣,这是蛮族首领的表记,从来不离身的。下官猛地在李武身上见到这个,实在讶异,就没忍住究根结底。”

      顾谦微一犹豫,叫人来吩咐:“去看看端大人此时可在府衙,若在,请来花厅议事。”

      白明起心中微松了松。

      不多时听差便请了端威来,白明起听得他稳重的脚步在身后微微一顿,然后擦身而过。端威依旧是一身世家子弟的三重领,领口依次上移三分,不差分毫。腰间系一条五色丝线勾连的宽幅腰带,丝绦分缕打结,系得整整齐齐。

      倒是身后跟着的沈立见到白明起,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顾谦见端威进来,便起身让了主座。端威整理了衣摆,端端正正坐下,见到面前小桌上凌乱摆着的茶具,眉头皱了起来。

      顾谦使了个颜色,便有侍女清理了茶桌,重新奉上新茶。

      端威慢条斯理撩动着茶盖,并不和顾谦吴楚打招呼,先对白明起说:“你这是身子大好了啊。”

      白明起笑眯眯道:“蒙大人惦记。”

      沈立在身后插嘴道:“知道你们营里发了瘟,端大人后悔得不行,说不该把你们全调过去。前几日听说吴守备收了瘟军进城,我一猜就是你们,端大人还惦记着要去找你呢。”

      白明起心说惦记个屁,巴不得我死了才是真的,嘴上说:“下官惶恐。”

      顾谦听出端威对吴楚收瘟军这事是赞同的,不由脸色变了变。他将托盘递了过去:“端大人请看。”

      端威就拿过链子看了看。

      白明起登时心就提了起来。那条链子,吴楚和顾谦看不出什么,端威可是识货的!那链子哪是什么蛮族的表记?那是李鹿给薄紫做的!曹六死后,他的链子给了白明起,后来李鹿又打了匹狼,取了狼牙给薄紫和秦夺一人一个。只因他俩杀了赤哈部的骑兵队长,李鹿便拿了队长的搭扣栓在链子上。

      端威拿着链子,在手里掂了掂,慢慢说:“这搭扣,是赤哈部的玄玉玲珑。只有他们认定的勇士才有这东西。整个赤哈部,有这的东西不会超过十位。”

      接着他看向白明起,道:“你们和赤哈部既然交过锋,这东西别说见过,弄到一个两个也不足为奇。”

      白明起硬着头皮说:“我确实见过。奇就奇在,为何这东西会在李武身上。他又为何,被我看出来后吓得畏罪自尽。”

      端威就摸着那枚狼牙说:“这里原是刻着字的,磨掉了。”

      那狼牙上本刻着的是“薄紫”二字。白明起捏着一把冷汗,慢慢说:“要我没记错,这上头刻着的,应该是乌鲁哈。”

      端威忙问:“你见过乌鲁哈?那是他们主君的伴当!”

      白明起睁着眼说瞎话:“是。当时我差点死在他马下,因此对他脖子上带的这条链子,印象深刻。”

      为了增加可信度,白明起又道:“薄紫还被他砍了一刀。”

      端威拿着链子沉吟不语。好半天,自言自语道:“如果这链子是乌鲁哈的,如今却又为何到了这里?”

      “玄玉玲珑,这东西,他们都是随身戴的,不该轻易给人。”

      想了半天,突然脸色一变,道:“难道他们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端威腾地站了起来,攥紧了链子,道:“赤哈部的主君投了硕北部的察哈尔汗!”

      他想到这一层,脸色大变,又道:“那察哈尔汗盯着万围城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是归顺了硕北部,才跑来此处活动!”

      白明起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当即恭敬垂头不吭声。

      端威抬腿就走,边和沈立说:“立即给大将军传信!”

      他刚走出花厅,转头又回来,指着顾谦,声色俱厉喝道:“给我查!查这东西是怎么进城的!”

      顾谦应道:“是。”

      顾谦好好的一场兴师问罪,却被这事打了个乱七八糟。等端威走了,他阴阳怪气道:“吴大人,那咱们就彻底查查吧。看这东西,是怎么到了你的人手里。”

      吴楚好好的被泼了一身脏水,有苦说不出 ,勉强道:“是我疏于督察。”

      顾谦冷冷的哼了一声,带着人拂袖而去。

      他出了花厅,穿过碎石子铺设的甬道,又踏上松木搭建的精致亭廊。他一肚子闷气大步疾走,廊下铜铃一阵嘈杂乱响。突然一声轻笑,一个轻柔的声音悄悄的说:“司隶大人这是气什么呢?”

      顾谦吓了一跳,站住了脚。

      萧墙的镂花漏窗隔了一个轻盈婉约的身影,被窗下拢着的绛纱半遮了脸庞,只见那优美的脖颈肌肤细腻雪白。

      顾谦神色缓了缓,柔声问:“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女子低声道:“望眼欲穿。”

      她悄悄侧了身,问:“看着如何?”

      顾谦道:“不是吴楚。他听说李武自缢,第一反应,竟是手下有人暗害。未往……那方面想。”

      女子柔声一笑,道:“打草惊蛇,这草打了,蛇却不惊。大人亲眼所见,可放心了吧。”

      眼波流转,又问:“那此事如何揭过?”

      顾谦冷哼了一声,道:“当真荒谬至极。吴楚怀疑他一个手下,名唤白明起的所做,那白明起偏偏昨夜里还真和李武说过话,阴差阳错居然认了此事,搞得一塌糊涂。”

      “结果又把端校尉扯了进来,竟然和白明起是旧识,这下吴楚收瘟军之事也算过了明面,我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女子轻轻一叹道:“竟然在大人眼皮子底下收了支私军,吴楚此事做得也算高明。”

      顾谦又是冷冷一哼。

      女子静静叹息,无限的惆怅幽怨。她把额头抵在漏窗上,纤纤五指从镂空的雕花间探了过来:“司隶大人。”

      顾谦心里一热,伸手握住女子手指。冰凉,莹润,一触即分。等顾谦回过神来,这一切好像在梦中,对面漏窗已经不见人影,唯有雾一样的绛纱还在窗间轻柔飘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四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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