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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月楼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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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除夕夜,团圆夜。游子归家,浪子却无家可归。
而江湖人,大多都是浪子。
盖聂睁开双眼,入目便是雕梁画栋。这里显然不是他的家,因为他也早已是无家可归的江湖人。
他微微侧了侧头,正见一人临窗而坐,貂皮汉玉的座椅,手中是金樽杯,脚边是鎏金炉,不知薰的什么香,闻着却格外安心。
那个人似乎是在赏雪,而他的一头长发却白得欺霜胜雪,散了一肩,端的是桀骜不驯。
是卫庄。
盖聂忽然想起前两日在茶馆有人讥笑他说,只怕卫庄在这楼里不知几多逍遥,谁想却是真的。
也罢,一路担忧,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盖聂想着,正要说话,只是嘴角才一牵动,一声呛咳就抢先冲了出来。
卫庄闻声回首,见榻上的人正挣扎着要起身,立马吼道:“别动!”
盖聂被吓了一跳,果真不再动弹。
只是他僵着姿势不上不下,怪异极了,看得卫庄好气又好笑,快步走过来,仍然把他按进床褥里。
盖聂由着他动作,身陷在松软的褥子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半晌总才想起说话,他道:“小庄。”
卫庄见他无碍,方放柔了声音,应道:“师哥,你伤处不少,躺着便是。”
盖聂这才留心自己身上的几处大伤都已经被包扎过了。
他先前以寡敌众,敌方又全是一等一的用剑高手,即便是剑圣,也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才得以进楼。
好在楼里的一百零八道机关却是他熟悉的,正是他们年少在云梦山修行时,鬼谷遍布的机关,原是他们的师父鬼谷子建造,卫庄却是依葫芦画瓢尽数照搬了过来。
熟归熟,然而破机关的需要的时间冗长,精力也要绝对集中,盖聂记得自己便是失血昏倒在第九十九关。
这楼里再没其他人,想来救他的也只有卫庄。
卫庄并不是会照顾人的人,他待人几乎能称得上是冷酷无情。就连他的手下,如果倒下了,他都不会去扶一把,他只会说,弱者没有资格跟随他,想要站起来,就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
然而盖聂却一定是个例外。
此刻他伤口上的白纱布虽然包扎得了草了些,但总算不再流血,上着的药物亦清凉舒适,想也十分难得。
他不说话,卫庄也就不说话,站在旁边,上下打量他,目光浑似欣赏不可多得的名剑。
盖聂顶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问道:“现下是几时了?”
卫庄道:“除夕,刚入夜。”
盖聂这才知晓自己竟是睡了一整日,不禁也轻叹道:“除夕啊……”
卫庄心情极好,索性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笑道:“可不是,师哥,我等了你几天,你能来,我实在是开心。”
盖聂奇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来?”
卫庄道:“这楼里的机关除了师父也只有你我能破。我也只是跟自己赌而已,时限便是除夕夜。”
盖聂板着脸道:“我若不来呢?”
卫庄道:“你若不来,我便一人杀出去。”
盖聂道:“我既来了呢?”
卫庄笑道:“你既来了,当然是与我一齐杀出去。”
盖聂也崩不住笑道:“小庄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卫庄难得见他笑,一时情难自禁,伸出手在他鬓边摩挲了片刻,哑声道:“你却清减了不少。”
盖聂极少与人有这这般亲密的肢体接触,偏头躲了躲。又想起自己先前的衣服染了血,现下穿着的贴身衣物只怕都是卫庄帮着换的,便由得他去。
气氛一时旖旎。
盖聂明明是失血过多,而此刻,卫庄眼见着他在自己掌中渐渐涨红的脸,笑出声来,大笑。
盖聂干脆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闷声道:“胜七已死,罗网的杀手却难以预计。”
卫庄挑了挑眉,道:“胜七死了?”
盖聂点点头道:“嗯,是啊。”
卫庄道:“你杀了他?”
盖聂皱了皱眉,严肃道:“不,不是。当时在场的,除了胜七,我以为只有四个黑衣杀手,哪知还有第五个。”
卫庄道:“哦?”
盖聂道:“当时我对胜七发出了百步飞剑,又以剑鞘去应对身后四人,不防四人皆是用剑高手。”
卫庄道:“用剑高手?可是六剑奴?”
盖聂点点头,继续道:“百步飞剑出现了偏差,渊虹并未刺中胜七要害,然而——”
卫庄神秘一笑,打断他的话接道:“然而,第五个杀手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身后出刀,刺中了要害。”
盖聂睁了大眼睛,道:“你如何知道?”
卫庄笑了笑,没说话。
盖聂目光闪了闪,道:“莫非,是墨玉麒麟?麟儿回来了?”
卫庄点点头,沉声道:“赵高派出六剑奴分别领头围杀赤练、白凤、隐蝠、苍狼、无双、麟儿,麟儿最擅易容和潜伏,也最易摆脱追杀,所以最先回来了。”
盖聂黯然道:“原来他回来之后一直易容藏在六剑奴中,只是他这一动手,必然已暴露了身份,是我不好。”
卫庄嗤笑道:“与你何干?麟儿的任务本就是助你杀了胜七,如果不能得手,才真叫我失望。”
盖聂道:“只是六剑奴六已归四……”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罗网杀手往往出手便是不得胜不得归,六剑奴既已归四,那么流沙部下只怕已有三到四人凶多吉少。
他只能拍了拍卫庄的手背以示安慰。
卫庄却浑不像悲伤的样子,反手握紧了盖聂的手,道:“师哥既已与他们交手,可有留心一对双生姐妹?”
盖聂回想了瞬,摇头道:“与我交手的有老有少,却并无女子。”
卫庄道:“六剑奴以剑为名,那对双生子正是转魄灭魂,据传她们作战,擅长迷惑牵制对方,是六人中最难摸清底细的一对,他们没有回来,只怕也是赵高有心为之。”
盖聂道:“你是说,赵高刻意留了她们在后头,是为了不让我彻底摸清六剑奴的剑路?”
卫庄道:“只怕是这个意思。”
盖聂沉吟道:“虽然那四人在胜七死后都已相继离开,然而接手三招我亦大略看清他们的剑路。其中一个少年剑客,配双剑,剑走灵轻,路数倒像是高渐离。”
卫庄哼道:“那是魍魉,六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个。”
盖聂又道:“另有一名青年,剑走偏锋,浑身邪气,我看着倒向是小庄你的路数。”
他说这话时眼底都藏着笑意,卫庄如何听不出他语言中戏谑的味道?
他扣着盖聂的双手,忽然拉近了些距离,低声道:“那一个是乱神,是不是我的路数,师哥明天就能知道了。”
盖聂只觉得师弟说话间呼吸都尽数喷在自己颈间,眨了眨眼,慌乱道:“还有一个老者……”
卫庄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师哥,没有人比流沙更了解罗网。你现在,只要休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