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明月楼》无言独上西楼_

1、明月楼1

　　腊月廿八。

　　阴云压城，北风肃杀。

　　官道上，戴斗笠赶路的白衣剑客终于在晌午时分，下马进了茶馆稍做休憩。

　　平常冷清的驿站茶馆今日却格外热闹。

　　原是咸阳城来的一对爷孙在说书，大约故事太精彩，忙着赶路回家的人也纷纷驻足，越聚越多。

　　白衣剑客见跑堂的正听得认真，并不张扬，自个把马栓在牲口棚，只拍了拍跑堂的肩膀，轻声问他要了些清水和干粮，便挑了个角落独自坐下。

　　老人家正说到咸阳城最高的那座明月楼。

　　一掷千金图一乐。明月楼正是最大的销金窟，美人如云，美酒饮罢还复来，最妙的还是那最高楼，据说是真正可举杯揽月之地。

　　那楼主的真身一向是鬼神莫测，只到近日才现身，却是流沙组织的首领人物——卫庄。

　　然而此刻卫庄大人却孤身被困明月楼。

　　自己被自己的地盘所困？

　　大伙正为这幕后楼主的真身讶异，转而更听不明白了。

　　老人家这时却偏不说话了。他慢悠悠的抽着烟袋，等着跑堂的忙不跌地过来添了茶，才吐了个烟圈，连带着叹了口气。

　　古来便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同为暗杀组织，秦帮做为江湖最大的帮派，已有罗网在先，罗网又岂能长久的容忍流沙与之共侍一主？

　　更何况，明月楼这种鱼龙混杂之所，正是咸阳各种大小消息往来之地，卫庄这些年隐在幕后，只怕不知道听去了多少秦帮不可外传的机密。

　　而秦帮的老大嬴政素来生性多疑，宁可错杀，不可枉纵。连同流沙的四天王都在执行任务之时尽数被出卖，被罗网伙同买主一一围杀，最终独剩卫庄孤身一人被逼至明月楼。

　　然而罗网也不敢再冒进，只因卫庄开启了楼内一直没人知晓的一百零八道暗藏机关，进去的人全是有去无回。

　　听到此处，有人嘲讽了两句，说只怕卫庄在里头不知几多逍遥快活呢；也有人扼腕叹息，一代枭雄竟要就此消逝。转而又问，这罗网，当真无人去破？这卫庄，当真无人应援？

　　老人家呷了口茶，粗糙的指尖在碗盖儿叩出几声轻响，眯了眯眼才又说，卫庄大人师承鬼谷派横剑术，而他那师兄盖聂盖先生，却正是当今的剑圣，纵剑术出神入化，一招百步飞剑更是无人能敌；然而鬼谷派历代弟子皆是纵横不两立，救与不救，能不能救——

　　老人家摇了摇头，眯着的双眼看得更远，悠悠的叹了一声：只怕要过了年才能知晓咯。

　　跑堂的一时听得入了神，心里对那剑圣无端地涌起一种崇敬之意，不由得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去，却是个空荡荡的角落，桌上徒留几枚铜钱。

　　他想起先前坐在那里的正是那个白衣剑客，想起他跟自己说话时轻柔的声音，以及他腰间的配剑。

　　跑堂的恍然拍了拍头，却不知他是何时走的？是正听到卫庄遇险呢？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在听说书？

　　腊月廿九。

　　是夜，大雪。

　　盖聂一路冒风雪而来，斗笠上的积雪已与这地上积下的差不多厚，如果细看，你会发现他的眉毛都凝起了冷霜，然而他的握剑的手却依然很稳。

　　剑客的手总是最稳的，何况他是负有天下第一剑之名的男人，何况，他知道他已经进入罗网的监视范围。

　　明月楼近在咫尺，而明月，这样的夜里根本不会有明月。

　　然而明月楼楼如其名，宛若明月。每一层的四角飞檐上，竟都挑着明晃晃的宫灯，映着雪色，倒把这一带照得亮如白昼。

　　盖聂看到这灯，没来由的多了些安心。就像是游子归家，经历了漫长的跋涉，在尽头看到有人掌灯等候一样。他忽然笑了笑，如果卫庄知道自己把他比作家人，不知会有何种反应。

　　纷扬的雪花在灯下，如同碎金般飘飘洒洒，而杀手在灯下，无可匿形。

　　盖聂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逾八尺子高的巨汉，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四个黑衣人。

　　他们藏得很随性，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藏不住，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想藏，因为胜七为了打败对手，从来都不是择手段，不求公平的。

　　胜七嘿嘿的笑了两声道：“你来了。”

　　盖聂没说话。

　　胜七又道：“你到底是来了，我到底是赌对了。”

　　盖聂终于点了点头，道：“是，因为我有要事在身，一定到这楼里去。”

　　胜七又怪笑了两声道：“你要进这楼，却必须先打败我。”

　　盖聂坚定道：“是，我势必要如同七年前一样，再次打败你。”

　　胜七笑不出来了。

　　笑声不至，杀招已至。

　　胜七用的是重剑巨阙，劲风掀得盖聂衣袂猎猎，而渊虹——

　　渊虹出鞘，只闻一声龙吟经久不息，剑气如虹，倒映出了盖聂凝着霜雪的眉目，凛冽而杀意十足。

　　胜七眯了眯眼，但觉天地间一片苍茫。

　　他用巨阙已十载有余，即便剑身笨重，他却自信他的速度能快过世间的任何轻剑，然而这次，他确信自己慢了。

　　来不及了。

　　这是胜七短暂的意识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黑暗中的四名杀手倾刻间齐齐发动，扑向盖聂身后的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