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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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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双手艰难地撑起身子,四肢酸软无力,看来还没从微量安眠药的药效里缓过劲。另一边,大小姐揉了揉眼睛低低打了个呵欠,应该是听到响动后醒了。小夜左文字将我床底的拖鞋拿了出来,正正地放在地上。
“你刚才说他们……和谁打起来了?”我扶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换衣服,套上拖鞋就往外跑。
“小狐丸,三花太刀小狐丸。”五虎退一面说一面追上了我。大小姐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尔后她也跟了上来。
“这边走。”
小夜左文字在我们前面带路,七拐八拐,我们来到某一层精心布置的天井花园外。隔着玻璃壁板可以看见里面青翠欲滴的草坪和五颜六色的花朵,蜿蜒的条条小道都是人为踩出的平整土壤,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供患者散心的地方。
约莫离我们五十米左右,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和一位白发黄衣的付丧神三人正相互对峙着。在我找控制开关的当口,大小姐伸手摁了一下靠近她那侧的感应器,门应声而开。而在我走进去之前,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坐在轮椅上的一个女孩子就看到了我们。她长得极美,毫不夸张地说,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白皙的脸上不施脂粉,目如寒星,唇红齿白,宽松的病服也遮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材。垂顺光滑的披肩长发散在她身前,腿上盖着一条薄毯,上面覆着十来枝花——想来她也是住院的病人。
“是她,”大小姐抱着手臂抬头对我说道,“这人我认得,她叫维纳斯。”
“啊?”我一怔。没听错的话这分明是古希腊的爱与美之女神。没等我问为什么她会起这种名字,背对着我的鹤丸国永远远地就回头朝我们打起了招呼:“哟!”
哟什么哟,你吓死我了——我在心里大声说出了这句话后哼了一声,走近后不忘在他背上捶了一下。我见他们毫发无伤,总算是放下了心:“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闲来无事,比试一场,”三日月宗近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也只算得上是马马虎虎的水平而已。”
“这是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一样,也是三条家的刀。”鹤丸国永在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三日月宗近一眼,我“噢”了一声,倒没想过他们俩是这样的关系。说起来,既然是在比试而非厮杀——我轻轻拍了拍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的头——他们两个估计是看错了所以才急着跑回来找我,这种程度的错误倒也无妨。
“真是让人心情舒爽。”收刀入鞘的小狐丸微微点头。他的声音非常轻柔,恍如山间清风,水上鳞波。长长的银发在他身后系成一束,头上两撮翘起的头发乍一看像是兽耳,在英俊中添上了一缕俏皮之意。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那位看上去比我要大的少女朝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我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和怒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我还在拿捏不准要不要作自我介绍时,大小姐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午安,维纳斯,好久不见。”
“你是……”她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我看了看她们两个,明白还是不要插嘴为妙。
“我是马可奥勒留的朋友。”她说出那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后,被称作“维纳斯”的少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了轻快的欣喜:“原来你是他的朋友啊!”
倘若仅仅是一个名字也不影响我听她俩寒暄,可接下来两人的对话里穿插了大量的新名词,搅得我头昏脑胀。我的腕式电脑落在病房里没带来,这个时候也只能干瞪眼。烛台切光忠那句“多读一点闲书没有坏处”在我脑海里响起,我撇了撇嘴,望向不远处的付丧神们。
虽然知道这是名符其实的“空中花园”,空气里泥土的芬芳却是那样自然和真实,甚至还有人造的微风拂过。鹤丸国永与三日月宗近他们有说有笑,他身上的金色细长锁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经意间,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我连忙看向正在捂着嘴笑的维纳斯,再也没勇气看向鹤丸国永那里。然而,耳里还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能感觉到自己脸热如火。他径直走到我身边,笑着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都在正规医院里休整完了,肯定没事了呀。”我小声答道。冷不丁地,他握住我的手腕翻开,涂完专业的愈合药剂后那道伤疤已经变淡了许多,还是能看出来痕迹。他用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皮肤,动作非常温柔,我只觉得酥酥痒痒的。
“好痒!”我抽回手,心情莫名变好了许多。他还想和我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大小姐那边飘来一句我听得懂的告别语:“那么,稍作整理后我会再去拜访你的。”
跟在她后面道别后我们一道回到了病房,她没等我发问就主动谈起了那名少女的事情。她讲得很细致,足足说了一刻钟:她的残疾既是先天也是人为的,当初她的父母签署了合约,像许多他们所属阶层中的父母一样,“自愿”对未出生的女儿使用基因调整技术。没想到胚胎在发育中出现了不可补救的偏差,引发了类似于小儿麻痹症的症状,而且预估寿命比一般人要短得多。在深刻自责的同时,她的父母决定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好好补偿她,在将家族企业的希望寄托在她健康正常的弟弟身上的同时,对大女儿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次在医院里碰见是她恰好来更换代肢,所以片刻都离不开轮椅。
我听得心里发紧,只觉得无比唏嘘。正在惋惜这样美好的容貌和“残废”“早逝”这种词联系在一起时,一个带着巨大问号的问题砸向了我。我捂住跳动的胸口,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能在听到这些事后忍心将她和她的刀分开。刚才大家一起在花园里闲聊时,她看上去笑得很开心。
“既然如此,小狐丸它……”鹤丸国永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问出了我最想说的话。
“小狐丸不是她的,是马可奥勒留的——你别查了,就是古罗马被传颂成‘哲学王’的那个人——我还没问出这是转赠还是借用的关系,一会儿见到她再说吧。”大小姐在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少有的挫败感。
我在将腕式电脑设置回待机状态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插了句嘴:“对了,在你们的小圈子里都是以名字而非身份号码称呼彼此的吗?”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她干脆利落的回击让我笑出了声。
“那么这位‘哲学王’一定和你一样,是个比较厉害的角色,和时空管理局有各种千丝万缕的交情了?”鹤丸国永摸着下巴,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谨慎提问。我听出了他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三日月宗近面前替大小姐维护一下尊严:“他只是三花太刀,这应该没你想得那么复杂,鹤丸国永。”
“不,”她斩钉截铁地否决了我,“这就是我要说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奥勒留是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中心,不客气地说,他的人脉资源至少与我持平,比我又年长许多。他对时空管理局这场选拔的兴趣不亚于我,并且,他也没有亲自参加。”
我听到这里时几乎要猜出她想说什么,只是在真的听到时还是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小姐的双手紧紧握再一起:“他也找了代理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但是他跟我提起了,他拜托的那一位已经见过你了。”
我微微张开了嘴,努力回忆自己认识和有过交集的所有审神者候补,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或线索。良久,我摇了摇头,问道:“既然都挑选了代替自己出战的人,那为什么还要把小狐丸给她?太刀完全算得上是重要战力啊。”
“我只是推测:因为他们关系很好,”大小姐将手指插进发根末端,轻轻一划到底,“可能是想让小狐丸代替自己陪伴在她身边吧。”
压抑住活跃起来的八卦心,我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喂,那他们是恋人吗?”
“不是,”她简短地说道,目光里突然流露出怜悯和哀伤,“这是爱神注定无望的一场单相思。”
病房里飘散着好闻的香气,维纳斯坐在床沿边用梳子替小狐丸梳理头发,时不时和我们说说笑笑。床头柜的花瓶里插着刚刚在花园里采下的花朵,她细巧的手指在银白色长发里穿梭,脸上带着无比满足的笑意。那条盖在腿上的薄毯裹得很仔细,我望着她美丽的侧脸,抑制不住地心酸起来。
“好了!小狐丸,你可以看看今天的毛发整理得怎么样哦!”她拍了一下手,将梳子轻轻掷到床头。
“占用您的休息时间帮我理得这样光亮,”小狐丸轻轻将她抱起来,放到了病床中间,“还请好好注意身体才是。”
要说吗?不要说吗?我怎么忍心对一个正在依靠他照料的病人说“我要带走你的刀”?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维纳斯笑了,柔声对我说道:“看样子你也参加审神者的比赛,对吧?”
“她是我这边的人。”大小姐承认了。
“那就去找马可吧,”她说出他的名字时脸上简直在发光,“今晚七点的交际舞会——你有请帖吗?”
“我从不缺席。”我刚想接口说大小姐今天下午才遇到暴乱受伤,她自己就若无其事地封住了我的嘴。明明她的保镖连一个都还没结束治疗,马上就快到时间了——
“你来保护我。”
出了病房后,大小姐站在我面前,高傲地抬起了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