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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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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开始了?
我刚想踮起脚朝层层叠叠的缝隙里看去,被身后的鹤丸国永一把揽进怀中。他以刀鞘为屏障挡去了左拥右挤开始兴奋起来的人流,不由分说地带着我远离这越发狂躁的漩涡中心。正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霎时间人群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如洪流一般的欢呼和狂野的嘶吼声响起。
“小心,这里已经失控了。”鹤丸国永抱着我的腰说道,我贴着他的胸腔,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振动。在他怀里的我将袋子挎在手肘处,按下了显示有新信息的腕式电脑的待机键。只有一段简短的语音信息,她只对我说了两个字:“快逃。”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在空中转播的电子飞行仪将实时摄影投射到了半空中。
焦距对准了距离我们不到五百米、就在一个拐角之隔的演讲台,匆匆闪过的混乱到无复以加的现场让我的心坠入了冰海,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仅过了三秒钟不到画面便被切断了,接着换上了突发公共安全事故时会播放的醒目避难标志。我身边的人也有在查阅消息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传了过来:“……发生游行暴乱,现场受伤者难以确定,预估为三级公共安全事故……”
刚才我的确看到了鲜血和密密麻麻的倒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的人们,警力封锁线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下业已崩溃。一想到那张熟悉的小脸染上血污,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对护住我的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喊道:“不行,不能走,我们快去那边!她在那里!她现在很危险啊!”
我做不到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向两个付丧神说明这场冲突的根源、目的或政治关系,只能简单明了地告诉他们我们应该做的事。我根本不敢在这种场合下叫出人小身矮的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生怕他们受伤。我听到了第二声巨响,与此同时,我看见三日月宗近举起刀,对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扫,然后向前方迈出了第一步。
呻吟声,咒骂声,呼痛声,夹杂着无意义的各种音调的吼叫。他安静而快速地分开一条转瞬间就被疯狂的人们再次吞没的道路,如同劈开无垠之海的利刃。我与鹤丸国永紧紧跟在他身后,这短短的一段路上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拔刀,只是信步向前。弥漫在空气中的病态狂热丝毫不能侵蚀他半分,就连袭向脑后的暗拳和种种猝不及防的推撞都被他如同行云流水般一一挡下。
我向大小姐发送的短讯毫无回音,偌大的地方,竟无从得知她究竟在哪里。没等我出声指出这点,只见三日月宗近毫不犹豫地朝场内某个方向走去。
“她是在这里吗?”我心里万分焦急,只盼她平安无事。演讲台范围里的椅子或倒或碎,有被砸了一半的横在那里,还有人在场内开始点火。所谓的议员和代表们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刚想到她可能已经安全离开,却从三日月宗近身后看到了一条鲜亮裙子的一角。凭借直觉我立刻认出了那是她,然而——
裙裾上染着一滩暗红的鲜血,不是她的,而是她膝上的黑衣女子流出来的。身着蓬松裙装、梳妆打扮得体动人的大小姐端正地跪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一个身着黑衣、蜷曲着身体枕在她大腿上的保镖姐姐生死未卜。剩下的一个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半径不到两米的圈子,已然落了下风。
她的眼神依旧那么坚定,即使身处如此险恶的环境依旧没有表现出胆怯和懦弱,身上即使溅上了血点也不为所动。我还未出声招呼她,她便向我们这里看来,那张精致的小脸在看到三日月宗近以后就定住不动了。我连忙上前去拉她,要不是被鹤丸国永拽住,差一点就要被那位还在鏖战的保镖姐姐的凌厉拳风扫到。
三日月宗近凛然立在那里,一时间里既不上前,也不说话,似乎也在静静地盯着她。我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然后目光落到我的身上。等她喝止了保镖后,鹤丸国永立刻护着我走到她身边,将大小姐、那位重伤伤员和我护在中间。
“不是叫你快逃了吗。”她的声音不惊不怒。据我所知,不会对这种事情说“谢谢”才是正常的她。
我一边观察暂时没有动作、团团围在我们身边的人们,一边打趣道:“我申请表还没交呢,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是吗,”她轻笑一声,“那真是可惜。”
她的小手连指缝里都是血,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按着负伤者的颈动脉。我蹲下身子,用短刀割裂扔在地上的西装上衣的袖子,笨拙地在女保镖颈间缠绕了几圈。
“这就是那头老畜生的女儿,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振臂一呼,继而群情激昂。我心里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若是临阵退缩就等于将大小姐和她的保镖推进死路,也顾不得什么了。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没有拔刀,仅仅是以刀鞘逼退那些红了眼的人;格斗技惊人的保镖姐姐也越战越勇,三人连手将他们隔了开来。我瞥了她几眼,她全神贯注地瞧着三日月宗近,竟完全没再理会我。我看了一眼背对着我的鹤丸国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在心里蔓延了开来。
这是名为“永恒的距离”的东西,我很难过,因为我知道她不需要我的帮助和同情。
忽然,鹤丸国永回头,飞快地对我说道:“小心,附近有刀。”
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响亮的、传得很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住手!你们是想被增援警力带走,还是都想做激进派的暴力分子?”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不一会儿,一个意气风发的女青年走到我们面前。她理着利落的短发,身上穿着和那些人相似的衣服,举止投足之间看上去颇有领袖的派头。
见到我们后,她稍微吃了一惊,然后挥了挥手臂:“让他们走,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无辜的人们?!”
“不行,这个人是……”反对者的喉头被一把刀顶住了,说不出话。我探出鹤丸国永身后,看向她旁边站着的那个一手持刀、一手持佛珠的清俊男子。他也穿着和她相同的反对选举的上衣,下身是松散的工装裤。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身后,戴着一顶十分常见的遮阳帽。如果不是手中太刀显眼,再加上鹤丸国永提醒,我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这是四花太刀江雪左文字,”鹤丸国永说道,“这身打扮可真是吓到我了,和现世里的人是一模一样的风格啊。”
依靠江雪左文字震慑众人的女青年转向了我们,朝外围偏了偏头,示意我们快走。人群散了很多,铺天盖地的警报声由近及远,强制疏散令也已经下达了。我托鹤丸国永抱起昏迷不醒的女保镖,一行人匆匆离开了会场。还没走出多远,我听到了身后传来尖刻的讥嘲:“——你一个稳健派,凭什么来多管闲事——”
凭感觉我就知道是她在被刁难,可是,目前的状况不允许我回头去管这一回闲事。我咬了咬牙,脚步不由得迟滞了下来,直到和队伍最末的三日月宗近并肩。他的声音非常平淡,几乎不含任何感情:“走吧,还有事要做。”
“好的。”我望向牵着他的手的大小姐,赶到前面扶住那位受了轻伤的女保镖。
直达浮空都市的救护车在十分钟内抵达了我们所在的安全地点,随行医生立刻将受了重伤的伤员抬进紧急治疗仪,为受了轻伤的那位进行简单伤口处理。坐在旁边的我们在途中也接受了强制检查,我测出来的健康程度比大小姐还要差,于是也被她强制勾了一个休养疗程,一到达医院就被转移到了病房里。
“你是怎么搞成比我还糟糕的体质的,我这可是轻伤了啊。”她侧躺在床上,伸出小腿让机器人护士处理上面的一大块淤青。
平躺在病床上的我的一条手臂被固定住了,正在被注射各种营养液:“最近两天失血太多,今天下山我还觉得头晕呢。”
五虎退,小夜左文字,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等在门外,治疗期间他们都不能进房门。我们俩身上穿的还是那种面口袋一样松散的病号服,衣服还没送来。她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抬起一只手,出神地瞧着自己的指尖。
“我爸爸没事,”她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也没事,这就很好了。”
“我想问一句,你害不害怕他们?”我侧过头,“在那边你看上去那么镇定,心里面怕吗?”
大小姐愣了一会儿,摇摇头:“一瞬间是怕的,后面就不怕了。”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我缩回手臂,注射已经结束了,“很难想象像你这么大的小女孩面对那样的情景还能面不改色。”
她闭上了眼睛:“其实我很胆小的,不害怕是因为看到了你们。”
把“你们”替换成“三日月宗近”才是她想说的。只不过,既然我们都心里有数,也就双双略过不提。
“3010,”在陷入疗养过程最后阶段的沉睡之前,她对我说道,“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也没想过他也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那位大人我永远都追随不到,可这一次却……”
迷迷糊糊里我只听到了这些话,然后我也沉入了不属于自主意志控制的梦乡。
“主人,主人!主人,醒醒,主人!”
梦里面有谁在锲而不舍叫我,我睁开眼睛,在我床前的是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
“什么事?”我的头昏昏沉沉的,脑子还没转过来。瞄一眼对面的床,大小姐还没醒。
“鹤丸国永,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战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五虎退急得说话声音都打颤了。这句话听得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